为了方便学生查询资料，更好的提高升学率，柏源高中的图书室几乎不上锁。
咨询台那里没有人，桌上摆着泛黄的登记表，一个用绳子绑着的灯泡挂在天花板上，随着推门的吱呀声微微晃动。
莫闻躲在沈唤琪身后伸出脑袋左顾右盼，问道：“沈哥，这图书室没人管的吗？”
“谁说没人！”
拐角旁传出一个老头的声音，莫闻吓了一跳，抓着沈唤琪的衣服把人往后拉。
一个身影有些佝偻的老人拿着书站在拐角，可能是年纪大身高缩水，两人一时都没发现他。
老人下半张脸被乱七八糟的胡子掩盖着，连眼睛也几乎看不见，一只手撑着拐杖，慢悠悠地走到咨询台坐下。
“真是没礼貌的学生，一惊一乍的，见到长辈也不知道问好。”
莫闻挠挠头，有些羞赧：“爷爷，我胆子有些小，实在是不好意思。”
老人冷哼一声，算是把事情揭过去了。
“你们来借什么书？这里左边图书，右边报刊，书柜上都有分类。”
“我们想去里面看看。”
沈唤琪指着图书室最里面一道铁门，上面挂着一道锁，墙上有一个蓝色的门牌——档案室。
老人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冷淡下去。
“不行，那不是你们学生该去的地方。”
“李老师让我们过来拿些以前的档案。”
沈唤琪直直望向老人，放在身后的手悄悄拍了一下莫闻，对方心领神会：“是啊，李老师说高三生马上要毕业了，准备看看以前的学生留念一下。”
“是这样啊。”
老人似乎真的信了他们的话，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走到后面去开门，还不放心地嘱咐他们：“你们别把档案弄乱了，走之前记得登记一下。”
档案室东西繁多，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属于纸张泛潮的霉味。
莫闻嘴甜，哄得老人心花怒放地离开，回来看着满屋子的档案犯了愁：“沈哥，我们现在要找什么，这么多档案总不能都翻一遍吧。”
“我来找档案，你去外面报刊栏看看有没有关于火灾的新闻。”
看着沈唤琪在档案柜里挑挑拣拣，莫闻心里有了底。
档案柜的东西以时间分类，从门外看上去地方不大，但走进去会发现走廊意外的长。
2014年高三（10）班档案。
沈唤琪查找了一会便发现了他想要的档案，伸手拿下来，翻开第一页就是一张全班合照，后面是全班的花名册，在上面找到了他想看到的那个名字。
他仔细翻看照片，在第一排坐着的老师中发现了李老师，往后面的学生档案单翻了几页，却始终没发现最关键的那一张。
“沈哥，这个报纸上说十年前这里发生了火灾。”
莫闻急匆匆地拿着报纸进来，看到沈唤琪正在看一沓资料。
“正好，我也找到了。”
报纸上的一个偏僻板块报道了柏源高中十年前发生了一场火灾，起火原因是废弃教室的电路短路，离起火源最近的一个班级的所有学生因此丧命，而那个班是当年柏源高中最优秀学生的聚集地。
“上面说这个教室废弃很久了，平时用来堆放杂物。看上去像是意外，但单纯的意外怎么会让副本boss有这么大的怨气，甚至想烧死我们。”
莫闻对刚刚的场景还心有余悸，忍不住抱怨。
沈唤琪突然问道：“今天是几号？”
“什么几号？”
莫闻有点跟不上沈唤琪的思路。
“你看，”沈唤琪指着报纸上的时间说：“火灾时间是9月27日，我们进来的教学楼上有一个电子屏，上面显示今天是9月25日。”
“我合理怀疑，如果在27号之前我们没有找到答案，我们就会成为这些学生里的一员。”
“你的意思是……这狗屁游戏还给我们设置了时限，没通关就等死！”
莫闻被沈唤琪这个猜想吓得不轻，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很有道理。
“这个游戏的boss，或者说吕良才已经把他的档案资料都销毁了，我想我们该去找找他。”
“找他！怎么找？”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莫闻开始怀疑自己跟着沈唤琪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沈唤琪把档案合上，走到咨询台做登记，不经意地问道：“大爷在这做了多久了？”
老人的眼睛几乎贴在书上，听到声音也不抬头，只回答他：“很久了，记不清了。”
“那您应该听过十年前那场火灾吧。”
原本还在岁月静好的老人猛地抬起头，义正言辞地反驳：“什么火灾，我们学校可安全了，没出过那种事。”
“真的吗？”
沈唤琪稍稍俯下身，眼神微凛紧盯着老人的眼睛，不断散发出一种来自上位者的威胁，没几秒钟老人就心虚地不敢对视。
见老人情绪有了波动，沈唤琪收了气场，开始睁眼说瞎话：“不瞒您说，我表哥就死在那场火灾里，我小姨听到这个噩耗直接晕死过去了，身体一直不好，没过几年就跟我表哥一起去了，连带着我妈都伤心伤身，所以我来也是想问问这里头有没有什么内情。”
说到最后，沈唤琪都要拿出纸巾擦眼泪了。
上了年纪的人最听不得这种话，拉着沈唤琪的手夸赞道：“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你过来，老头子讲给你听。”
就这么搞定了？
莫闻站在后面，要不是看见沈唤琪放在咨询台下的手不停地冲他摆动，示意他别出声，他还真要信了。
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比他强多了。
莫闻跟站沈唤琪后面，压低声音道：“你演技这么好怎么没考虑往影视圈走？”
沈唤琪侧目，微微斜着眼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没走过？”
莫闻：“……”
行，他不说了。
老人叹了口气，把书合上，将十年前那场火灾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柏源高中在每个教室都会安装摄像头，监控学生在自习的时候是否有小动作，后门的玻璃也是一样的作用。
火灾发生的时候，也是一节自习课，那个班里的学生因为害怕抬头率过高被老师惩罚，都没有去管，等到发现不对时，火已经蔓延到了楼梯，他们在等待救援的途中被活生生烧死或呛死，最后无一生还。
“也就是说，火灾是吕良才的执念？”
宿舍里，赵丹坐在床上，听着莫闻绘声绘色地讲着他们在图书馆的发现。
“我倒觉得，与其说是火灾，倒不如说是严苛的管理制度，现实生活中哪有学校这么变态，命丢了还要学呢。”
柳颖坐在另一张床上，发表自己的不同见解。
出去问了一圈，很少有同学跟她们主动交流，好不容易撬开嘴，一听到“惩戒”两个字就被吓得浑身哆嗦，跟受了什么刺激一样，问什么都不说了。
明阳倚在桌子旁，拿起沈唤琪带回来的档案仔细查看。
“看出什么了吗？”沈唤琪问道。
“人数不对，李老师说火灾死了39个人，但花名册上面有40人。”
“你确定吗？”
沈唤琪把档案册翻到合照的那一面，一列十人，一共四排，确实是四十人。
“那NPC对我的好感度还挺高，应该不会骗我。”明阳皱起眉，仔细思索着，“不过这样看来，可能吕良才就不是死在这场火灾里，但具体什么原因让他成了boss还得再查查。”
莫闻问道：“那我们去找学生还是找老师？我真不想被活活烧死。”
一本书飞过来，精准砸中他的头，柳颖的娃娃脸都要气红了：“拉倒吧，你可别说这种丧气话，两个大佬还在这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唤琪和明阳已经成了他们心中的定海神针。
“我觉得还得找图书室大爷问问，毕竟是校丑，他的口风肯定比带班老师要松一些，至于学生，十年前的新闻他们估计也不记得了。”
沈唤琪刚说完，就看见明阳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在憋着什么坏，下一秒，男人的声音响起。
“那就拜托你了，为表哥申冤的好孩子。”
沈唤琪：“……”
总有一种平白被人占了辈分的感觉。
晚自习下后，五个人一起来了图书室，斑驳的树影打在书柜上，被昏暗的灯光照射得更像鬼影，到处散发着阴森气息。
两个女生哆哆嗦嗦地走在最后面，倏地被刺眼的白光照射，一声尖叫打破了校园的寂静。
莫闻站在前面吓得心脏病要出来了。
“我说姐姐们，别一惊一乍的好吗？没被boss烧死先被你们吓死了。”
赵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向前面，一个人举着手电筒站在高处，逆着光也看不清面容。
沈唤琪开口问好：“大爷，这么晚过来叨扰了。”
手电筒的灯瞬间熄灭，图书馆的光源只剩下天花板上不知何时就会脱落的灯泡。
“是你啊，该说的我都说了，这次又来找些什么？”
“我想问问吕良才是怎么死的。”
老人整理图书的手顿住了，静静地站在梯子上，好半天才缓过来，继续将手里的书塞回去，可一个不注意，将附近的书全都扫了下来。
他想下去捡，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开始颤抖，连带着梯子不停晃动。
“小心。”
明阳一个箭步冲上去把老人扶住，搀着他小心落地，众人上前把散落的书捡起，放在咨询台上。
关切的神情出现在一张张稚嫩的脸庞上，似乎让老人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波动。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啊，跟良才一样。”
老人松开明阳的手坐在椅子上，环视一圈找到了沈唤琪，用干瘦又苍老的手拉住他，眼睛混浊又带着些光：“你说你是来给表哥找公道的，我希望，我说完后你也能给我找个公道。”
沈唤琪蹲下来，仰着头去看老人，看什么都淡漠的眼里竟硬生生映出些柔情。
“我保证。”
得了准话，老人才开始讲述过往。
“良才跟我住在一栋楼里，他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靠着抚恤金和爷爷奶奶的养老金长大，有的时候家里没饭吃，就到邻居家里吃，大家伙儿可喜欢这孩子了。因为中考考得好，柏源高中承诺不收学费，再加上我在这边工作，他家里人就把他送过来了。”
“火灾发生前，他进了医院，后面听说班上同学都死了，就从医院顶楼跳了下来，医生说他是抑郁症自杀，但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很阳光的，怎么可能得抑郁症呢！”
沈唤琪和明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肯定，就像早已猜到一样。
沈唤琪俯下身，轻轻拍打老人的后背，安抚道：“老人家，我知道了，我会去讨个公道的，为我表哥，也为他。”
光源微弱的图书室里，几个人站在一起将老人圈在咨询台旁，神色晦暗不明。
老人的手放在书堆上，佝偻的身影被灯光拉长拖在地上，没人知道他与这些数不清的书相伴了多少年，也没人知道这些年他有没有像他们一样，寻找孩子死亡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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