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

十月下旬。

掐算日子,福儿的好事便在近日。

心与早早把家中安排妥当,托付荷花婶帮忙喂鸡喂猪后,便收拾好细软,趁夜悄悄往梁家沟赶。

指挥官知道福儿的重要性,无力阻止她前去,便在家中留了些看护的东西,也跟着一并前去。

毕竟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哪个犄角旮旯能掩人耳目,心与十分清楚,很快便找了个角落蹲守,看着院落张灯结彩,红绸漫天,瞧着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心与难掩激动的心情,冒着风险下到屋后,在她们曾经刻过小人的树上,结了一根彩绸,将贴有喜字的礼物,偷偷藏在了窗户板下。

福儿怕她冒险被认出来,于是未曾向任何人吐露行踪,她今次而来,也不会多做打扰,叫她担忧。

新娘被送入洞房,院里的酒席开宴,热闹一直到夜半不减。

福儿的夫婿也是梁家沟人,不过跟着叔叔在城里做工,被贵人赏识,平日很少回来。远远观望,瞧着倒是老实憨厚,唯一不足,就是人有些缺陷,耳朵掉了一只,被头发遮着不显,但下半张脸像是被烫伤般,留下可怖的瘢痕。

但那小伙子为人不错,福儿饿了半日,他趁敬酒间隙,偷偷给她塞了不少米饼,兄弟的孩子吵着闹着要看婶婶,家里的亲戚闹洞房,他跟护宝贝似的,把新娘子护着,绝不许人唐突冲撞。

心与的目光追着新郎,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那摸着下巴考量的姿势,比丈母娘还丈母娘。

……大富大贵不求,只要福儿幸福就好。

“你的羡慕都快顺着口水流出来。”指挥官在旁,蓦地插了句嘴。

心与本一肚子感伤,乍一听他这话,眼里的哀色都给憋了回去,忍不住噗嗤一笑:“神明大人,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就不能从眼睛里溢出来吗?”

指挥官自嘲一笑,兀自呢喃:“文化是天生的财富,果然,你这个大字不识的都比我这翻了几日书的懂。”

喜宴已接近尾声,心与有些不明白他在计较什么,抱着箩筐往山上走。

指挥官追上去,话锋一转:“你就没想过,再寻一户好人家?”

“你怎么知……”

……怎么知道她死了丈夫,还能再改嫁。

心与霍然回头,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神,她从没提及过她的过去,神果然无所不知。可她想明白这一点,心里却不觉得松快,反而紧张地咚咚直跳,一些驳杂的念头仍旧从严防死守中挣脱出来,大肆喧嚣着。

但她拼命把那些念头往意识的深渊里压,甚至努力地甩了甩头,才把荒谬可笑的期待短暂忘却,一股苦涩从心窝里滋生,顺着喉咙蔓延,在口中化开。

她将脑袋低垂,两眼呆滞地盯着鞋尖的破洞,闷闷开口:“我还是多考虑考虑生计吧,我命贱,怕是无福消受,何况也没人会愿意娶我这守望门寡的。即便真有好人家,我也不想成为拖累,我还是努力活着吧,若是哪日死了,就像脚下这些小草,葬在山岗上就行。”

许久之后,指挥官才失神地应了一声:“……哦。”

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但却不知道说什么合适,他从没有安慰过别人,甚至将个体的生死看得很淡,更别说要用地球古人类能理解的语言和方式来安慰,他怕又说出不妥帖的话。

但他本不是个要面子怕闹笑话的人,这种担忧从何而来呢?

他想了许久,才恍然,或许自己更害怕不合适的语言再二次的刺痛她,所以只允许自己发出单薄的声音。

心与心里堵得慌,小心翼翼抬起头来,脸上憋着的心酸像拧起的抹布:“对神来说,我们的烦恼是不是都太可笑了?”

“不,生存是第一要义。”

指挥官注视着她,难得露出温柔。

生存,即便是科技发达的海洋星人,也绝不敢说可以不肖考虑,这对星际文明更是重中之重,这么看起来,他们和千万年前的原始人古人类都没有什么差别,大家不过都是在自己的维度里努力存活,只是过去对抗的是天灾,而如今对抗的是**。

心与疑惑又懵懂,不由道:“神,也会担心生存吗?”

“当然,在未来无数个星历中都很重要。对人来说,对星球文明来说,对我们来说。”指挥官脱口而出。

“星历?星球文明?”

指挥官悚然一惊。

这个时代的人对星辰宇宙的理解还停留在神话层面,他无法给她解释星系间发展而带来的能源紧缺,也无法解释为掠夺资源而产生的战斗的残酷和庞大到无法想象,堪比斗法的武器,只能隐晦地说:“不然,在这世间,为何你们很少见到神?”

“不是有什么天规律令吗?我以为你们只是不怎么显灵。”话一出口,心与又觉得不太妥贴,配上她现在这样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倒像是控诉他们不问三界苍生,怕引起误会,又慌慌张张改口,“我的意思是,你们默默守护人间,与天地同在。”

与天地同在?

指挥官不禁挑眉,那些中子炮、光子炮,高能武器挨一下,就彻底分解为原子分子,化为宇宙元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与天地同在。

“唔,和你想得差不多。”指挥官赶紧蒙混过关。

心与忖度片刻,忽然直视着他的眼睛,说:“神明大人,你,真的是神吗?”

夜风骤起,那一瞬间,这个单薄瘦小的女人,浑身充斥着一股看穿人心的力量,但前提是,他要算人才行,难道她的直觉已经强大到突破物种的隔离?指挥官头一回生出骑虎难下的局促,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两个人就这么注视对方,在静默中等候谁先露出马脚。

短短的几个呼吸间,指挥官已经脑补出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谍战,失去身体后,他的大脑不用分出精力去控制四肢,脑意识越发活泛。

但事实并没有朝他料想的方向发展。

很快,心与歪着头,终于将那大喘气的后半句说了出来:“你和别的神不太一样,你让我觉得神没有那么遥远,也没有那么冷漠。”虽然她并没有见过其他的神明,连知道的鬼怪故事也只存在于各种道听途说中。

“过去我总在想,如果这世间真的有神,为何从不曾在苦难中援手,也不曾为我指点迷津?可遇到神明大人以后,让我切实感觉到了,神与我同在,祂们并没有抛弃我们。”她弯了弯眉眼,瞳孔里落满星光,“……我的心从此有了力量。”

——

十一月。

冷锋过境,天气已凉。

沟涧的李树结了果子,心与采了些回来,一部分碾碎后混着麦粉,准备做些糕点给荷花婶拿去,之后还要托人往城里卖东西;一部分则预备酿成李子酒,或自饮,或卖,或拿来做人情往来。

九月时逢上青苗被咬,后来虽然无性命之虞,但忙着照看,熬得荷花婶一家疲累不堪,又赶上农忙,无暇分身,于是,心与没有再贸然前去叨扰,心想等冬天冷下来,赋闲在家时,再去询问。

郑二家中有长辈从前在镇上的作坊里帮工,学了些手艺,传给了小辈们,因为青苗的病,郑二对心与很是感激,于是给她指点了一番。

回来的路上,天上飘落初雪,雪积在田里,银装素裹。

要酿酒,需得先制作麦曲。

心与拿出早已备好的小麦,分为三碗,一碗煎炒,一碗蒸煮,一碗则什么也不做,保持生麦状态。等妥帖后,再用为磨豆浆准备的石磨,把三碗麦子分别磨细,再挑挑拣拣除去杂质,最后拿了个大盆混合搅匀。

郑二说这麦曲,用处可大着,因而可以多做一些备着。

混合好麦粉后,需要团曲。

按照惯例,需得男孩子来做,有的地方甚至还需童男子。眼下一时之间找不见童男,能有个男人已是不错,思来想去,心与决定求助神明大人。

指挥官正在屋里研究《内科学》,听见她的请求感到莫名其妙。这不就是发酵工艺么,让曲霉的孢子在小麦中生长,这跟男的女的有什么关系,遂无情地拒绝了她。

心与为难,不禁耷拉下脑袋。

指挥官余光晃见她还没走,头也不抬道:“你说的这……团曲是吧,女人也能团,并不是非要男人来做,男人女人没有差别,最多就是体力和效率的区分,不要觉得女人来做会出什么岔子,男人出岔子多了去了,他们哄骗你的。”

神明发话,心与有些动摇,但依然很迟疑:“可是神明大人,历来是……”

“历来是错的。”

“……是因为你是神,你才会这样说,我只是个普通的凡人,我怎么能改规矩。”心与犹豫了片刻,仍是摇头。

指挥官略一思忖:“那你就换上男人的衣服来假扮。”反正都是形式主义,没必要和她过多攀扯。

“那不就是造假?”心与不肯罢休。

指挥官怒其不争,阖上书乜斜一眼,砰地一声把门拂上,闭门谢客:“你怎么这么固执,那你就慢慢想吧!”

女主是古代人,思维转变需要时间,请不要用现代人的视角带入

注:本文农学知识参考《齐民要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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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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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指挥官在古代种田
连载中姬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