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场毫无征兆的初雪，长纯云一瞬触摸到某种虚幻的画面。
时间并非提前，而是错乱。是她自己用框架钉死循环规则，说到底，规则并不为她服务。了然这点，她脑中扰乱思绪的迷雾消散，凭借本能，找到了使用术式的方向。
此时她望着皑皑初雪下的青年，他白色碎发蓬松飘扬，听到她喊他，低头，目光落到她身上，稀奇古怪的蚁走感再度攀爬她的皮肤，被她忽视，手指无意识揪起头发，脑子在想怎么给她接下来想给五条老师展示的那个惊喜留缓冲时间，证明她有能力真正站在他身边，而不是无用的混子或菟丝草，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胡言乱语，生硬道：“五条老师，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这个问题，某周目中，五条悟也问过她类似的问题。她现在这么问他，也许真是为了缓冲，也许还想确认什么。
“……”五条悟凝望黑发女孩，无言静默一秒，然后一只手捂住半张脸，笑起来，“这种搭讪方式太老掉牙啦，小云要是因为吊桥效应对我有好感，作为老师，我是会羞愧的。”
长纯云闻言瞳孔扩大几分，眼底闪过懵懂。
她是在胡言乱语，五条老师怎么还已读乱回啊？
对她来说，他和夏油杰都是神圣到不可攀折的存在。怎么可能对他有那方面的好感？
想到这，她更不解自己怎么给五条悟带来这种错觉的，要直言说没好感也太下老师面子了，要承认的话她和觊觎老师的变态有什么区别？
选人情世故还是道德底线，是长纯云现在面临的世纪难题。
她的沉默落在五条悟眼里，是他说重话了？好歹她也叫他一声“五条老师”，他也真心把对方当作同伴预备役来培养，眼里也只把她当孩子，和学生谈恋爱也太没师德了。现在伤心，总好过以后更无望而伤心嘛。
两个人诡异的沉默，各自思忖困扰自己的问题。
茫茫夜雪中，两个人同时开口。
五条悟：“而且老师我性格并没多好噢，很自我，你还年轻，不应该被我拘束。”
长纯云：“五条老师这其实是个美丽的误会——”
她话说一半，安静听五条悟说完，她轻唉一声，见他用墨镜把他漂亮的蓝眼睛挡得严严实实，便知道他只听她说话是不会相信的。然后，她双眼一亮，朝他伸手，“五条老师，事实胜于雄辩啦，你把你的手给我，我给你看样东西，就知道这其实真是个误会。”
五条悟大惊，像被欺负的良家妇男，抱臂，“小云现在还要上手了吗？”
“……”长纯云兀自将手缩回，只伸出一根食指，“五条老师您都信我被困在循环，这次再信我一次也没什么吧。”
“说是这样说。”五条悟偏过头，机警轻喃，再偏回头，“你这孩子别趁机做不好的事，六眼的视野是无死角噢。”
长纯云：“……”
她恍惚，难道她真的是什么变态痴女吗？
话虽如此，五条悟还是伸出他修长的食指，解开无下限，触碰女孩纤细的指尖，两指相触，肌肤没有空气墙的隔阂，她的皮肤柔嫩，不像常年进行体术训练的咒术师，而他的指腹跟她对比，有些粗粝。真古怪，五条悟有点想缩回手。他不是什么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只是和异性碰了碰指尖，自己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他暗自让自己维持淡定，思绪忍不住偏差，跟面前这个女孩相比，他好像年纪真的有点大，快到做保养的年纪了。
果然还是因为年纪吧，年轻的人在自己身上耗费青春，使年长者自惭形秽了呢。
“五条老师，我要开始啦。”
女孩笑眼含光，轻呵出的白气氤氲她轮廓，柔雾般的黑发被围巾松软裹着，发丝纷飞，嗓音甜如酥糖，声音飘到五条悟耳畔，怪痒的，他微微颔首。
下一瞬，他们相触的指尖蓦然出现一条黑红的丝线，如衔尾蛇般蜿蜒他的骨节，另一端从女孩跳动的心脏源源不断冒出。六眼清楚地看见，那颗迸发生命力的心脏被无数的圆环缠绕。
弯弯曲曲，缠缠绕绕，像蛇结。
紧接着，他脑中如倍速播放的电影，闪烁大大小小的片段。
「五官错位的白发青年给女孩用绷带接上血淋淋的断腿，他问：“我们今天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呢？”」
在画面抵达他脑海时，长纯云小小整蛊了下五条悟。
总被误解，她也会稍稍不开心的。
倒不如将错就错，让五条老师切身体会痴女的恐怖。
人的意识核心贮存在大脑区域，长纯云领悟到术式后，就能看见人脑的意识形态。譬如现在，她能看到五条悟的意识世界中下着茫茫大雪，孤高的弦月俯瞰他自身连括世界。
她毫不费力便进去了他的意识世界，在一片冰天雪地中，她轻咳一声，手作扩音喇叭，仰天大喊：“五条老师，在下喜欢你！君现在还是老师，在下不动你，一旦发现君在别处呀嘞呀嘞，「俺（老子）」立刻要了你！”
她的喊声回荡在这片冰天雪地，轰隆隆巨响接连不断，雪崩月坠，地壳开裂，彰显意识主人的崩溃，她毫无整蛊人后的羞愧，光速要从他的意识世界跑路。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从地壳深处源源不断涌出，一道道无法闪避的凛冽刀光劈空砍向她，她瞳孔缩到极点。
……
“……总之就是这样潦草地死掉了，我从八周目被自己的咒术反噬开始，就没再去跟咒术师或诅咒师任何一方为伍了。”
“小业好可怜。”
唇红齿白的蓝发少年亲昵地抱着长纯云腰身，她没推开他，懒懒地说完了她身处循环的事情。真人没有体温，没有呼吸，不会排泄，是她理想中不具体的“人”。
现在是第十五周目，八周目被自己的咒术杀死后，之后的几个周目，她一直在尝试，看看她还能开发出什么新死法。
譬如，九周目，她游荡街头，有人抢银行，子弹无差别扫射，弹片命中她心脏。九周目be。
十周目，她一醒来，便坐上出国的凌晨飞机，不出意外的话出意外了，那趟飞机上全是犯罪集团成员，她是里面唯一一个红苗苗。十周目be。
十一周目，她窝在家闭门不出，煤气泄漏。十一周目be。
十二周目，突然一发大炮轰炸她家。十二周目be。
十三周目，她久违离开家，去附近网吧打游戏，正式开启像蜉蝣朝生暮死的生活。十三周目be。
十四周目，be。
……她终于明白了一件她早就明白的事，在今天，今夜，她必死无疑，谁都救不了她。
十五周目，她路过桥洞，看到蓝发少年坐在阴森的桥洞底下。清晨的阳光自然划出一道阴影分界线，黑暗中，他接近透明的苍白肌肤下是没有起伏的淡青血管，手上优雅地翻阅西方文学书籍，注意到她的目光，他似是一愣，再露出溢于言表的惊喜。
“你能看见我？”
缝合脸，蓝发，异瞳，都让长纯云轻易分辨出，他是游戏里出现过的人形咒灵。
咒灵而已。她原地不动。
蓝发少年蹦蹦跳跳，十分欣喜地到她面前，像撒娇般，用没有温度的脸颊轻贴她的手腕，“你看得见我。”他肯定道。
长纯云垂下眼，缓缓抽手，在他惊喜的尖叫声中，她鬼使神差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他，他一愣，尖叫声停止，女孩纷飞发丝的蜜香飘到他鼻尖。这只初生的小咒灵从书里读到过“拥抱”这一行为，属于人类喜爱、悲伤……种种情绪的一种表达形式。
他生疏地轻轻拍她的肩背，“我是真人，小姐你叫什么呀？”他学着人类礼仪问她。
“业。”长纯云轻声道，“我叫业，姑且是咒术师。”
她把真人带回了家。
一个理想中的完美玩具出现在她枯死的人生里，这是上帝的恩赐。
难道她没看见少年眼里纯真的恶意吗？指不定在想该怎么杀她这只猎物，但她相信，他不会这么做。
带他回家，只是因为放任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流落荒郊，她做不到。
真人看不懂她眼底的复杂，却能看见她的灵魂，咕嘟嘟，咕嘟嘟，冒着水蒸气的透明灵魂。真是异常漂亮的、不属于人类的灵魂。
听完她所说的循环，他捉起她柔软的手腕，放到他心口前，“小业认为，是先有灵魂再有躯壳，还是先有躯壳再有灵魂呢？”
“这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吧。”长纯云掌心下没有生物心脏的跳动，她目光望向落地窗外的黑夜，另一只手五指张开，恍若抓住黑夜，语气平静道：“我觉得是个循环，像星星一样，我们现在看到的星辰光芒是早就死去的星星散发出的，换个参照物，对亿万光年外的其他文明来说，我们也只是他们看到的星星，是早就死了的星星。”
说到这，她顿了顿，扭头回来，望着若有所思的蓝发少年，微笑道：“真人，要拿走我的灵魂试试吗？”
少年明显愣住，一对漂亮的异瞳闪过无措。
八周目小云是和风小生一枚～
恭喜恭喜，真人进度爆快，第一位直接抱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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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八周目end到十五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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