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带回来的遗诏算是给留守将士们吃了一颗定心丸,城中士气大震,皆拜太子为新王。
新王废除伪帝“圣祐”年号,立新号为“元献”,百姓皆大欢喜,暂且稳住了之前人心惶惶的局面。
薛雪凝除了白日忙碌,几乎所有的时间都陪伴在秦观身边,两人本就如胶似漆的感情再次因为患难而升温,更胜从前府中恩爱。
据前信来报,尧军还有两日就要抵达莲城。
这日,陈青台照例来薛府,与薛雪凝商议战事。
府中剩下的家丁不多,秦观也不是骄矜之人,自觉起身去为两人泡茶。
打开茶罐时,秦观才发现当初薛梦姚进宫前留下的一小瓮顾渚紫笋竟也快见底了,他取出一些煮了茶水,刚沏了一次,忽然发现一个人影冷不丁站在身后。
正是陈青台。
秦观抬眸一笑:“青台哥,有什么事吗?”
陈青台却一改往常温润亲切的模样,冰冷的目光仿佛要把他刺穿,声音毫无感情:“尧军马上就要进城了,你我都很明白,他们是守不住的。薛雪凝不能死在尧人手里,你还在等什么?”
秦观微微蹙眉,很快掩盖了内心不悦,依然笑道:“我不明白青台哥你在说什么。”
“犹豫不决,难成大器。”
“溺于私情,终惹祸端!”
陈青台走到秦观身前,每踏出一步释放的强烈威压简直令人无法忽视,连身为恶鬼、见多识广的秦观都不由得被其震慑,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跪下。
“秦观,你还记得自己来到人间是为了办什么事吗?”
“……这种讨厌的说教调子。”
秦观终于收起了平日里见人笑吟吟的样子,督了他一眼,了然道:“原来是你啊,鬼司。我还以为你只是给我伪造了一个新的身份,没想到你早已潜伏其中。怎么,你也觉得扮演凡人的游戏很有趣吗?”
“陈青台”的目光紧紧锁住他,仿佛下一秒他就会迎来严酷的惩戒:“只是为了更好的督促你。”
秦观懒洋洋地笑了笑:“别这么严肃嘛,我不是一直在很好地推进任务吗?你应该能发现,薛雪凝已经快要爱上我了吧。”
“陈青台”冷静地陈述道:“不是快要,他已经爱上你了。”
听见这个答案,秦观不紧不慢“哦”了一声,丝毫不惊讶道:“急什么,至少还有两天时间,我不会让他死在尧人手里的。”
他对“陈青台”粲然一笑:“鬼司大人,请放心吧,我做事一向很有分寸。”
“陈青台”冷冷看了秦观半晌,留下一句“最好如此。我只是善意的提醒,否则任务失败的惩罚你承受不住”,就直接离开了。
秦观抱胸倚门,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家伙离开茶房的背影,心里随意地想着:
「原来薛雪凝已经爱上他了。」
「真快。」
秦观有些百无聊赖地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
很好,天很蓝,云很白,四四方方的院子头上有几只灰扑扑的长尾雀,似乎与从前窝在薛府每天等薛雪凝回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不同。
记得刚住进薛府的时候,他总是在等薛雪凝。
他喜欢趴着轩窗边,看着一身绯色官服的薛雪凝,矜贵从容地穿过长廊,挑开叮当作响的玉石门帘,最后笑着走过来捏他的脸,说:“观观,我回来了。都与你说了几次,不必等我用膳,你身体弱,要是饿坏了可怎么好。”
这时候,他就会伸手去玩薛雪凝腰上的银鱼袋坠,故意作对道:“我偏不,知道我在等你,还不赶紧回来陪我。”
薛雪凝从不生气,常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从容抱起他一同去用膳:“何曾敢耽搁?若是不曾考取功名,日日在家中陪着我的观观也无妨。”
如此,日复一日,倒也松快惬意。
其实秦观心里清楚,薛雪凝不过是哄他开心。
薛雪凝从小笔落惊风雨,志在千里外,若是埋没于市井才会真的郁郁而终,怎么会沉溺于儿女情长。
秦观不会阻止薛雪凝成为更好的自己。
倘若他是薛雪凝,也必定不甘屈居蠹虫之下,势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只可惜,薛雪凝生不逢时,启国已经从上到下烂到根里了。
景烈帝一死,启国遗风不再,弊窦丛生,衰象毕现,两党之争耗尽朝廷精气,内忧外患一并迸发,早就已经无力回天了。
而他,也没有理由再留下。
身后沸水的咕嘟声越来越大,几乎要顶破了壶盖。
“啊,我的茶!”秦观转头的一瞬间就大呼小叫起来,“该死的,我的茶全毁了。”
半柱香后,等秦观端着茶水来到书房时,才发现薛雪凝已经出门了,只剩下庆宝一个人在整理桌子。
“夫君呢?”
“公子说,要去找老大人商量些事情。”
这个时间点去找尹东海,多半还是为了他的事。
秦观放下手中的茶盘,垂眸敛下所有情绪。
尧军马上要兵临城下,薛雪凝表面答应他留下来共同抗敌,实际上还是要和他爹把他偷偷送走。有时候爱操心真是一种坏习惯,他秦观何曾惧怕那些尧军?
他唯一怕的只有薛雪凝不肯爱他。
晚上临睡前,秦观果然闻见了薛雪凝递来的安神茶里的清苦味道。
这味道他记得很清楚,在被马车送去郊外之前,他也闻到过这样的味道。只是那时候他完全相信薛雪凝不会害他,所以根本没放在心上。
确实,薛雪凝不会害他,薛雪凝只会担心他的安危,枉顾他的意愿把他送出莲城。
呵呵,一个连自己都要性命不保的人,却天天妄想去救他,救天下苍生。他以为自己是什么?普度众生的上道天尊吗?
不过一个区区罪仙而已。
忽然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冲进秦观脑海里,仿佛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种不愉快的感觉了。
秦观有些气闷,冷静地推开薛雪凝递过来的茶盏,淡淡道:“我累了,不想喝这些。夫君,我们早些歇息吧。”
“怎么了?”薛雪凝没有强求,熄了灯,坐回床上,用温热的掌心拢住秦观巴掌大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着他下巴上的软肉,问道:“不开心?”
秦观声音很轻,在静谧的黑夜中听得格外清楚:“没有,只是不喜欢别人替我做决定。”
秦观感觉到脸上的手微微一顿,接着便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在爱怜般地亲吻他的耳朵似的:“我的观观,长大了。”
“原本也不是什么小孩子。”秦观挣扎了一下,说得没什么底气。
薛雪凝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当然不是小孩子。是我不好,总觉得你身子弱,比小孩子还要脆弱,想要什么都替你安排好。”
秦观没有说话。
又听薛雪凝道:“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
这人总是这样,连关心都把握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让他挑不出一丝错,生都生不起气。
“我讨厌你!”
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地,秦观回抱住薛雪凝的身体,在他胸口狠狠咬了一小口,咬的时候,似乎还能透过薄薄的寝衣,听见肌肤血肉底下的炙热心跳声,那是薛雪凝还活着的证明。
薛雪凝呼吸微微一重,依旧体贴地将秦观整个人揽在怀里,声音温轻柔低哑,仿佛远处某种不知名的令人安心的絮语,让人充满了安全感和温暖:“观观,不要讨厌我,好吗?”
那个瞬间,薛雪凝因常年吃药、身上不曾散去的清苦药香萦绕在秦观的鼻尖,像药引子一样,无声勾出了他心底不易察觉的情绪。
秦观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薛雪凝后背衣衫,把脸埋进对方胸前,在那片心脏正在跳动的地方,渐渐洇湿出一小片湿冷的水痕。
他很小声地说:“雪凝,不要死。”
因为我讨厌你。
所以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这么没头没尾的两句话,这么前不搭后语的任性的表达方式,连秦观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可薛雪凝却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像以前那样再说什么大道理,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就只是,这么环抱着他,连姿势和语气都没有变过。
“好。”
只是简单的一个字,是薛雪凝对他最直接的回答。
是承诺,是为了让他心安,但是……是爱吗?
在薛雪凝看不见的角度,秦观的眼中不见爱欲,只有迷茫的空洞。
明明和薛雪凝朝夕相处的这段日子里,这个人从来没有说过爱他,没有情到肠断的海誓山盟,也从来没有表现过情愿为他去死。
可是他就是知道,没有人会像薛雪凝一样用那种充满温柔坚定的眼神注视着他,仿佛他是一只自由自在翱翔的雀儿,无论何时想要停留,想要在哪里停留,只要一回头就随时回到对方温暖的怀抱。
那种无声无息又细致入微的关怀,仿佛带着鸟语花香的和煦春风一般,如影随形,让人难以察觉。
直到即将失去,才会真正意识到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世界的寒冬是有多么可怕。
秦观仰起头,主动覆上了对方的薄唇,柔软地钻进了那灼热的口腔,他感受着薛雪凝略微急促的呼吸,以及对自己强烈的占有欲,才勉强从迷茫中隐隐找到了一丝丝安全感。
如果他们当真是两只雀儿,大可以不管这人间烦心事,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蜷缩在对方怀里,或亲吻,或睡觉。
他们会在星河满布的夜晚共赴巫山**,筑起巢穴,更会在每一个晨曦初露的清晨,相拥于温暖的光线之中。
直到死亡,彻底将他们分开。
「偏他们什么都不是。」
「一个恶鬼,一个罪仙,又凭什么求得良缘?」
随着夜幕的深沉,在薛雪凝低沉沙哑的喘息声中,秦观内心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黑暗中,他恍惚间听见薛雪凝的低语在耳畔响起。
“观观,为什么要回来?”
“是不想离开吗?”
秦观感觉一只手牢牢托起了他柔软的颈,对方炙热的嘴唇贴在他的耳垂上,身下汹涌的潮水几乎将他完全淹没。
太激烈了,秦观想用手背挡住眼睛,却发现脸上也已经湿透了。
他听见薛雪凝说。
“别哭,留在我身边,到我死为止。”
秦观不再抗拒,紧紧环住薛雪凝的肩膀,任由自己将脑袋埋进对方颈窝里,那胸膛上的每一次心跳都似乎在为他的灵魂提供着温柔的抚慰。
仿佛真的和薛雪凝一起死了一次。
浪潮平息之后,秦观紧紧抱着薛雪凝,在深秋最后的蝉鸣中,依恋着对方的体温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梦乡。
这场景,宛若过往无数次他与薛雪凝度过的夜晚重现。每一次都是那么自然而然,酣然入睡,无忧无扰。
然而,就在莲城的百姓还在睡梦中时,尧军已经提前过了涵津河,兵临城下了。
听说有的作者会为了求收藏给读者画饼
为什么说那种自己都不信的话啊
就一个小小收藏至于吗
真搞不懂
给我一个收藏明天更新6w字!(狗头叼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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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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