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秦观依照月凤栖的吩咐,又从头到尾练了一遍他教的剑法。
他们练剑通常是在月华阁的庭院,屏退妖婢,无妖打扰,十分清净,只能听见风吹落林中残败竹叶的微絮声。
面对月凤栖这样苛求完美的妖,秦观不敢懈怠,全力以赴,一丝不苟地完成剑招。
月凤栖看得很认真,暗金色的瞳孔微微抬起,透着莹白月光,映出秦观微微喘息的红润脸庞,一滴汗水正从额头上滑落到细密纤长的眼睫,**的,仿佛刚哭过。
真是愈来愈爱哭了。
“很好,比起昨日有些进益。”
月凤栖似乎是在表扬,语气却很冷淡。
秦观早习惯了这张如丧考妣的棺材脸,装作受宠若惊的模样,将剑收回鞘中,低头恭顺道:
“多谢月君大人夸赞。”
不料,月凤栖道:“昨天错了三步,今日错了两步。看来,仍是不可懈怠。”
秦观心中一个咯噔。
果然听见月凤栖道:“张开腿。”
秦观仍垂着头,余光看见一柄细长莹润的玉石戒尺,在清风中冷厉闪着寒光。
尺的尽头,是月凤栖骨指分明的修长手指。
他心里有点发毛。
月凤栖向来是哪里错了罚哪里。
按理来说,秦观应该走过去,把一只脚跷在大石头上,乖乖掀开下袍,露出大腿内侧,任由月凤栖责罚。
可错一步是十下板子,错两步是二十下。
足足二十下,就算不脱裤子,也一定会被打破皮。大腿内侧破皮是最难受的,走路时布料会在伤口上不断摩擦,火辣辣的,又疼又痒。
秦观只是想想,心里都觉得难受。
他刚才被月凤栖夸了一句,心中正是得意,自然不愿服软:“月君大人既赞我有所长进,为何还要施加惩戒?”
月凤栖眼睑轻不可察一垂,视线掠过他的肩头:“错,便是错。”
秦观最烦月凤栖这幅理所当然的模样,恨恨咬唇道:“我知道,月君大人是奉十三殿下之命教导我。可大人如此苛刻,稍有差池,便将我打得浑身青紫,这莫非也是遵照了十三殿下的旨意吗?”
月凤栖微微蹙眉看向秦观,正欲走上前,可还未说什么,秦观眼眶已然泛红。
那双灰月色眸子里泛着委屈的盈盈泪光,口气却分外倔强: “月君大人道行高深,非我这样低等魔物能及,若是月君大人执意用强,我自然没有办法!可大人屡屡如此行事……实在有失体面。”
眼前的小魔物,皮肤雪白柔软,唇瓣被咬得嫣红,两只脚都隐隐想向后退,一副随时要逃走的模样。
分明是害怕到了极点,却还在故作强硬,想要吓唬住他。
不知为何,月凤栖竟忽然有些有趣。
虽然只是一想,眸未弯,唇未翘,眼中含笑的柔光却从那暗金色瞳仁中透出来,如暖阳般一点点洒在秦观的身上。
秦观抬起头,刚好督见月凤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呆了呆。
这家伙也会笑?
真是噩梦。
然而还没等秦观反应过来,月凤栖已经一把将他拎起。就像他不是活物,而是月凤栖手上的一柄剑,拎得轻松,抱得顺手。
月凤栖嗓音淡淡:“吾教导你,并非奉谁之命,十三殿下于吾,也并非君臣。”
秦观:?
月凤栖:“既然你不喜戒尺责罚,那今后便到此为止。”
秦观:??
月凤栖:“吾今日会教你新的东西。”
秦观:???
秦观心中一阵凌乱。
难道说,月凤栖的言下之意是与裕安地位相当,并不需要听从裕安的指示?慢着,月凤栖不是裕安的后宫之一吗?
说什么既然不喜戒尺责罚,那就到此为止,他之前屡屡恳求月凤栖手下留情,说受不了痛,月凤栖莫非是聋了?
这棺材脸不会真以为有人喜欢受刑挨罚吧?不会吧?
秦观袖中攥紧了拳头,心中腹诽。
他想倘若境主是月凤栖就好了,他还真期待这棺材脸被他挖出心脏的那一刻,是不是还能这样宠辱不惊。
月凤栖轻功精妙,穿梭风中如若无物,很快便在一间小屋前将秦观轻轻放下。
他拉开竹扉,独自步入其中,头也不回地对秦观发号施令:“进来。”
秦观才一进去,便觉得身上酥了半边,脚底绵软,走路都要飘起来。
也不知道屋内点的什么熏香,闻起来浓郁幽深,柔和饱满,仿佛心里都暖洋洋的。
屋内宽敞,正中间放着两座白玉羊骨雕像,是两个凡人模样的年轻男子正在练剑。
这二人看似针锋相对,剑指对方,眉眼间却好似有无限情意,你看着我,我凝着你,若不是他们手上剑刃锋利,只怕下一秒就要抱到一起去。
秦观才看了几眼,并未看真切。
就听见月凤栖道:“站在那里作什么?门关上,过来坐下。”
月凤栖说这话时,正坐在一张黄花梨圆后背交椅上,整张椅子都铺满了厚实的雪白鸮羽软垫,和他身后垂下的银色长发落在一起,竟有一些分辨不清。
秦观依言走过去,瞧见月凤栖脚边放着一个深紫色的绒布蒲团。
这屋里只有一把交椅,已经被月凤栖占了,想来月凤栖让他坐的地方就是这儿了。
秦观觉得月凤栖小气,只留了这么一小块给他坐下,却也懒得计较,一言不发跪坐了上去。
他腰肢纤细,双腿修长柔韧,坐下来时臀部刚好压在小腿脚踝处,头低垂着,像乖顺的宠物一样,对月凤栖露出雪白柔软的后颈。
月凤栖一只手抬起秦观的下巴,认真打量他的脸,指腹几乎从软嫩的肌肤中陷进去,暗金色兽瞳中露出几分罕见温柔。
“你的人形很漂亮,比大多数妖兽都修炼的更好,起初吾也差点被你骗了,以为你是人。”
秦观感觉脸颊凉丝丝的,月凤栖的手指和他本妖一样冰冷,毫无温度。他忍不住想月凤栖到底要教他什么东西,这么遮遮掩掩,还要大老远跑到这种僻静小屋。
不管是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
月凤栖见秦观不说话,也不恼,淡淡道:“昨日的伤,都已恢复好了么?吾送去的药可还好用?”
明知故问!
好用,好用的不得了,简直太好用了。
秦观恶狠狠地想:真该用戒尺抽月凤栖一顿,然后再给他上药,这样月凤栖就知道到底有多好用了。
月凤栖见秦观呼吸急促了几分,脸颊上似有几分羞恼的薄红,只是依然垂着眼皮,不肯看他,任由他瞧。
不由蹙眉道:“难道你昨日未曾敷药,伤势还未复原?解了衣衫,让吾视之。”
秦观至此终于不敢再装失聪,一把从月凤栖手掌中挣脱出来,捂着有些半歪的领子道:
“月君大人何出此言?那药是大人亲手所制,自然十分得用,奴受益无穷。”
月凤栖兽瞳微眯,似乎并未听进去,不容拒绝地看向他道:“吾要亲自验之。”
简直岂有此理!你以为你是境主么?想看便看!
秦观自然不肯听话,可惜反抗也是无用。
他真身为鬼魂,在这幻境之中,本就是凌驾于人仙魔三界之外的异数,修为被天地法则所限,无法全然释放,仅能勉强凝聚一具凡人之躯以作权宜之计。
月凤栖虽伤不了他魂魄,但在此境况之下,他也无力对月凤栖构成威胁。
毕竟,秦观仅能施展这个世界的武学功法,无法动用天水冥渊的鬼术,修为仅仅是凡人修行中的筑基期,尚未触及金丹之境。在月凤栖面前无异于稚子孩童,绝非其一合之敌。
何况月凤栖为妖固执,行事极端,历来不纳人谏,一旦心意已决要做某事,即便是其他妖魔百般劝阻,亦是徒劳无功。
秦观起初还奋力挣扎了几下,但随着月凤栖态度越来越强硬,他渐渐放松了抵抗,以免月凤栖下手时不慎失了分寸,反倒让他自己受苦。
这幅身子本就是秦观好不容易捡到重新塑造而成的,十分脆弱娇嫩。月凤栖不过强行握住他的手腕,解开他的腰封,秦观低头一看便发现身上多了好几道鲜红的痕印。
真是谁家孩子谁心疼,秦观有些急了,月灰色的瞳仁瞪着月凤栖,肉乎乎的红唇仿佛随时要咬上来似的。
“轻点!你弄痛我了,别硬扯那里,我的腰要被你掰断了!”
“滚开,我自己来!你别……”
秦观两只眸子里蓄满泪水,月凤栖低头一看,竟是又要哭了。
月凤栖不明白这个小魔物为何如此敏感脆弱,他并未对他用力,甚至抓住他手腕时也留有一点空隙,生怕他挣扎时伤了自己,可还是这里红了一块,那里紫了一块的。
若是日后再痛一些,他可曾受得住?
秦观见月凤栖看着他一言不发,趁机滑溜地从他身下钻了出来,还偷偷踹了月凤栖一脚解恨。
他对月凤栖素来只有嘴上恭敬,只要一生气便“你啊我啊,混蛋,讨厌,不要脸的”什么词都敢往外蹦。
此时有点小动作,也丝毫不让妖意外。
月凤栖从不因为这点微末小事生气,只会冷静地用那双暗金色的兽瞳晦暗不明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在野兽洞口边挣扎的、却永远不可能逃掉的柔弱猎物。
等秦观冷静下来,月凤栖望着他,缓缓启唇道:“你自己解开,勿再浪费时间。”
秦观本就是鬼,早已抛却了千年之前生而为人的羞耻心,之前与月凤栖对着干不过是出于不驯服的本能。
如今纤手轻解,衣袍便跌落地上,露出一具雪白赤祼的身体,他下巴微仰,神情带着淡淡的懒散倦意。
忽然一只幽蓝荧光的蝴蝶透过窗户纸飞了进来,落在月凤栖的指尖上。
月凤栖眼中并无波澜,见秦观除了刚才因挣扎而泛红的几处肌肤,身上并无其他外伤,起身道:“今日便暂且如此,明日再入此地,切勿拖延。”
说完,竟不顾秦观还留在屋中,独自推门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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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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