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远脸上全是灰败,眼下也是染了一层阴翳,身上穿着缝缝补补洗的发白的小袄,埋在干的发黄的稻草之中,身下的牛车缓缓前进着,快要进京了。
明明数月前,他还是员外郎孟家的独子,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
只是因为那男人的出现,那是一个平常的一个午后,他家的对家,也是制墨的那人又来了。
家里是制徽墨的,生意是如日中天,这个节骨眼,任谁都不会白白把秘方卖出去的,可那人却来了又来,不知道疲倦似的。
一声苍老深沉的“吁”的一声,身下车子不动了,也传来了守城卫兵的声音:“几口人,来干什么的?“
“官爷儿,就俺老汉一个,俺赶牛出去种地回来给家里舅子用用。”老汉脸上沟壑横生,笑容也带着谄媚讨好。
官兵过来巡视了稻草一圈,孟知远听着耳边脚步的声音愈来愈近,未免有些冷汗直流,心脏也是砰砰直跳。
不为别的,只因的孟知远家中遭那生意上的对家与官员勾结陷害,如今他就是人喊人打的过街老鼠,还是骗了这老者说是要来京城讨个生活,老者又是贫困,贪那几两银子,不然他还没法儿了!
“好,走!”前头例问老者的官兵一声令下,牛车又开始动了。
而孟知远身旁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去,他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行至一处小巷——
“给你的,二两银子。”
老汉得了这点子钱,开心的像个孩子,道别孟知远了后便离开了。
孟知远只记得傅建宁自十五岁那年被家里接回京城,他们就了无音讯了。
他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来试试看。
他限量着怀里不多的碎银,小心翼翼塞进怀里,他此时才觉得有钱是多么的一件好事,从前吃喝不愁,如今破落了,才知道这银子的来之不易。
他还清晰的记得那日官兵围住了家里的大宅,一把火放进来,烧了整个家中,在模糊的火光中,贴身小厮换下了自个儿的衣服让自己从狗洞里逃出来的场景。
那人生头一次的绝望,那火光,那官兵,还有那对家男人的嘴脸,仿佛一切都历历在目。
伤心之余他也不忘复仇,此次前来,就是想投奔竹马傅建宁,待安稳后准备给家里复仇。
孟知远东打听西问问,一路到了傅家。
看着眼前的家丁小厮,他毅然放下骄傲上前了去……
夜里,傅建宁才醉醺醺的被小厮扶了回来。
管家见状,皱眉道:“公子又去怡红院喝花酒了?”
小厮也是一脸无奈:“是啊,老爷都没甚心情管了,公子这般,欸!”
孟知远揣着袖子,见傅建宁来了,忙迎了上去,却瞧着自己脏兮兮的模样,便是止步不前。
傅建宁见了有他在旁边杵着,酡红的脸一下凑过来,笑的玩味:“这是母亲给我的通房?那今晚上留下来好了!”
小厮东倒西歪的,就为了能扶稳傅建宁,差点摔地上。
“哎呀,公子!“小厮没好气抱怨了句,转而又道:“这脏兮兮的人是谁啊?“
孟知远也不别扭,便道:“我是孟知远啊,建宁?”
傅建宁只是眉头皱了一下,就东倒西歪的自己站过来,甩开小厮,道:“你们出去吧!”
最后,房里只剩下了他和孟知远。
傅建宁笑着自我打趣的慢悠悠去桌旁倒了茶醒酒,醉的迷迷糊糊:“今儿什么日子,我竟然还能看到你了。”
“我怎么了?”孟知远道。
谁知下一刻,傅建宁抿完茶,便拥孟知远入怀,把他抱去床上,就这样抱着睡下了。
孟知远想挣脱,可是傅建宁用了死劲儿,怎么也挣脱不开。
孟知远也想着是兄弟,反正脏的是自己,被臭的是傅建宁,也就合上了眼睛。
翌日,傅建宁感觉有什么软乎乎的,还滚烫的很,低头,是孟知远!
傅建宁不敢相信的揉揉眼睛,谁知眼睛睁大的那一瞬,怀里人的眼睛也睁开了。
只是一霎那,二人都吓的不清。
“知远?”
“建宁?“
傅建宁手虽然已经枕酸了,可还是欣喜着过去抱住孟知远,虽然脑袋晕乎乎的,可欢喜的情绪冲上心头,便是掩盖过了一切不如意:“你怎的来了?”
“我,来投奔你了。”孟知远长话短说,精简且直白。
傅建宁才是高兴了孟知远来了不久,像是想到什么,内心的忧虑就涌上心头:“你怎么了?伯伯婶婶怎么了?”
“我……”孟知远忽然忧凄起来。
傅建宁安抚他:“没事,出了何事,我帮你分担些。”
“我……爹娘死了,叔叔伯伯们,婶婶表哥们,他们都没了。”孟知远说的咬牙切齿,越来越气愤。
“怎么了?”傅建宁回神过后,高兴的情绪淡去,如今脑子昏的得用手去托着。
“我,我来投奔你了,你只要记得我来投奔你了就行。”
傅建宁心疼的看着孟知远,只是一霎,便是亮起了眸子:“那,你女扮男装假意嫁给我,有这个身份挡着就好了啊!”
孟知远思忖着,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若是不遮掩,怕是已然过不去,只是须臾,便是给了傅建宁坚定的神色:“好,可是,你家里要如何答应?”
傅建宁欲言又止,须臾,才听孟知远道:“我把我家制墨的法子给你们,你们多我口饭吃不过分吧?”
傅建宁抬头,笑的欢快:“好,我去给你说。”
话罢,傅建宁抬起头来,洗漱完就去了。
小厮过去孟知远身旁:“公子吩咐小的伺候您洗漱。”
傅建宁入了门,行了礼,便是与父亲游说道:“父亲,我那时在江南养病时的知己,如今家里破落,前来投奔,我望——”
傅父只是一口就回绝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往家里带!”
“他会——”傅建宁的声音又被打破,随之而来的是衣衫褴褛破败的孟知远。
孟知远先是跪下行礼,小厮也跟着进来了,一路上拦着却就是拦不住。
孟知远道:“我可带制墨绝艺给予傅大人,也请傅大人给我一个庇佑。”
傅父见了,只是眉头紧凑,傅建宁给小厮们挤眉弄眼了好半日,小厮们又瞧了傅父一眼,傅父点头,他们才下去,想瞧瞧他要耍什么花样。
这房中只剩了三人。
孟知远才真挚道:“我本是江南孟家独子,对家要买我家制墨绝技不成,又买通官吏陷害,如今,只求傅大人给我一个庇佑,只求我查明真相还家中一个清白,傅大人清正廉洁,我也会给制徽墨的房子给予您,求傅大人宽佑。”话罢,便是磕了个头。
傅父是有些心动了,这可是徽墨!徽墨啊,平日里也舍不得多磨一会儿的徽墨。
孟知远见见状,只抬眸道:“我孟知远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东窗事发,我也只会说是我隐姓埋名入了贱籍混进了孟家混口饭吃,断不会牵连上傅家一分一毫。”
傅父捋了捋胡子,还准备说些什么,傅建宁开口了,他与孟知远同跪于一处,道:“父亲,可让知远男扮女装嫁与我,东窗事发,可以说是我吃酒醉了见了孟知远,才强取豪夺的,若是他没翻案成功,就可说是我的错处,这徽墨时间不可多得,若是咱们得了这产业,家里岂不是会更上一层楼?我愿为父亲分忧!”言罢,也是磕头了。
傅父也是心动了,不出事的话,这小娘生的儿子娶了来路不明没权没势的人,下半辈子也不会被自己发妻忌惮,出了事他又只是个无关紧要不学无术的庶子,没了也是没了,且徽墨尚且难得,若是傅家得了这个产业,家族荣耀也是会更甚,只答应着:“好,今夜你便娶他来,装的好一些,明日,孟后生你把制墨技法给我写一份来,我给你拨钱下去做。”
傅母只气的牙痒痒,好好的和自家夫君吃早饭,却被这小庶子叫了去,偏傅父还去了,去了也不让小厮进出,傅建宁的老相好还来了,家里又要多个吃白饭不省心的。
傅父对外都是说了孟知远是傅建宁吃花酒吃醉了大逆不道带回来的。
做戏做全面,傅建宁还去祠堂跪了好几个时辰,一粒米没进,一滴水没喝,出来时人都虚脱了些。
午后,傅父找来傅母商量,坐在傅母院子的花厅里。
傅母却以为自个儿夫君是想自己了才来,却不知人家不是这个意思,笑的还是春风得意?
蓦然,傅父放下茶杯,才道:“建宁那小子,昨儿喝了花酒撸了人家来,还歇了一夜,我准备息事宁人,今儿晚就把人儿娶了做妻。”
“什么?!!”傅母吓得瘫坐在椅子上,霎时又骂骂咧咧起来:“那个小.贱.货.败坏家里名声害我女儿讨不得好人家,他如今领着银两娶了配他的人儿就如此好过了?”
傅父瞪了傅母一眼,说话也犀利起来:“那是你女儿配不上国公爷,若是个门当户对的还怕配不上?”
傅母一下子就急眼了:“我女儿配不上?我看你是帮着那小.贱.人来害你亲亲女儿来了!反了天了!”
傅父说话也急促起来,却也知道怎么拿捏傅母:“那我就答应白家的提亲,让建宁也白老做孙婿去!”
白老是谁啊,那可是太子太傅!若不是白老孙女黝黑矮小,又如同白老一般的长相,也是不会找上傅家的。
傅母虽然瞧不上白老那个丑孙女,还暗地笑话长的跟个□□一般,虽然瞧不上她做儿媳,可也断不可能让家中庶子攀高枝,便是如傅父所料一般反驳起来:“不可,人家那样的世家,你让这个纨绔的促狭鬼儿去,也不怕败坏咱家名声!”
傅父循循善诱,故作恼怒道:“那这你不让娶,那你也不让娶,你究竟要做甚?啊?”
果然,世人都喜欢调和。
傅母进不成,那也可退,只道:“那好,叫那小妮子进门吧!”
“今夜就娶。”傅父面色如常的品茶。
“什么?如此加急?”傅母惊讶的没好气。
“若是不早解决,再出祸端,那就会殃及咱们!”傅父解释道。
傅母点头应声,只愤愤的去准备事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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