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一阵旋风刮进一楼厨房。
灶台冰冷,橱柜整齐得近乎冷酷。
属于徐砚清的领地,怎么可能有温软养胃的东西?
霍星辰焦躁地翻找着,几乎把每个柜子都打开又关上,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最终,只在最里面的角落翻出小半袋米。
怎么熬粥?
小时候生病,外婆好像……霍星辰努力回忆着模糊的印象。
她笨拙地舀米,兑水,手忙脚乱地冲洗。
那个摆在角落的高压锅,她几乎没用过。
此刻,她对着闪烁的按键图标,眉头拧成了疙瘩,胡乱按了几下,似乎在工作了。
小时候煤气灶上的那种高压锅,外婆总说很危险。
所幸这高压锅是用电的,不然她定然不敢用。
也还好除了电饭锅之外,这冰冷的屋子里还有口高压锅。
不然这粥怕是没那么快能吃上了。
小小的液晶屏亮起倒计时。
等待的时间被无限拉长。
霍星辰像个困兽般在狭窄的厨房里来回踱步,双手无意识地绞着T恤下摆。
每一次楼上传来一丝若有似无的声响,都让她心惊肉跳,立刻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管这个强迫症一样的麻烦室友。
因为此刻她流露出的无助?或者,只是因为……她忍受不了有人在她面前这样痛苦却独自硬撑?
当高压锅发出“滴”的一声提示音时,霍星辰几乎是跳了起来。
盖子掀开,朴素温热的米香扑面而来。
她手忙脚乱地盛出一小碗,白粥稀薄,卖相实在不敢恭维。
目光扫过料理台,瞥见自己之前买的一小罐红糖,犹豫了一下,还是舀了小半勺,小心翼翼地在粥面上搅开。
那点暗红的糖色在白粥里缓缓晕开。
她端着那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朴素甜香的粥,小心翼翼地再次踏上二楼。
书房的门依旧虚掩着,里面灯光昏黄。
霍星辰的心跳陡然加速,她放轻脚步走进去。
徐砚清依旧痛苦地蜷缩在宽大的椅子里,身体偶尔因残余的绞痛而轻颤一下。
长时间的剧痛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精力,意识陷入模糊与清醒的边缘地带,显得格外脆弱无力。
霍星辰端着那碗温热、稀薄得几乎能看到碗底的白粥走了过来,轻轻放在堆满文件的桌角。
她看着徐砚清苍白如纸的脸和被冷汗浸湿的鬓发,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伸出手。
她的指尖带着一点微凉的犹豫,轻柔地碰了碰徐砚清裹在薄羊绒开衫下的肩膀。
“喂,徐砚清。”霍星辰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低,带着笨拙的轻柔,试图穿透那层痛苦的迷雾,“醒醒,吃点东西再吃药,不然胃受不了。”
徐砚清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像是费了很大力气,才缓缓掀起沉重的眼皮。
视线先是涣散地游移了片刻,才慢慢聚焦在眼前的人脸上。
灯光下,霍星辰那张总是张扬着不羁笑意或是带着挑衅神情的脸庞,褪去了所有浮华,只剩不加掩饰的担忧。
她微微蹙着眉,眼神专注地盯着眼前的人,而她手里那碗冒着袅袅热气朴素到甚至有些简陋的白粥,在这个充斥着昂贵家具、冰冷文件和精英气息的书房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她看着徐砚清眼神迷蒙,没有反应,心里那份急迫感占了上风。
她一咬牙,索性拿起瓷勺,舀起一小勺温热的粥,小心翼翼地凑到唇边吹了又吹,直到确认不会烫口。
这个动作她做得生涩无比,仿佛生平第一次做这种事。
她将那勺粥递到徐砚清苍白的唇边,语气是强装出来的不耐烦,试图掩盖自己内心的无措:“快点张嘴,吃了好吃药,别磨磨蹭蹭的,我看着都累。”
徐砚清的目光从那勺透着微光的白粥,缓缓移到霍星辰托着碗底的手上。
那双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关节处甚至还有未洗净的、沾染着各色颜料的痕迹,那是属于画笔和自由灵魂的勋章。
此刻,这双本该握着画笔、在画布上肆意挥洒的手,却带着点小心翼翼地为她托着一碗最简单的白粥。
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维持那份拒人千里骄傲了。
或者说,内心深处某种被压抑了太久太久的东西,让她本能地无法抗拒眼前这份笨拙却滚烫的暖意。
她顺从地张开了毫无血色的唇瓣。
温热的粥滑入口中。
味道很普通,甚至因为霍星辰那明显缺乏厨房经验的手艺,米粒煮得过于软烂,口感欠佳。
但那一点温热的暖流顺着食道缓缓滑入冰冷绞痛的胃里,却奇迹般地抚平了一丝尖锐的痛楚。
霍星辰看到她终于咽下去,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一点,满足感悄然滋生。
她又舀起一勺,仔细吹凉,再递过去。
徐砚清这次没有再迟疑,几乎是本能地、小口小口地含住勺子。
昏黄的灯光下,这一幕安静得不可思议。
霍星辰专注地喂着,动作从最初的僵硬渐渐变得流畅自然。
徐砚清微微垂着眼帘,温顺地接受着,偶尔一滴冷汗滑落,沿着优美的下颌线滴下。
吃下小半碗粥后,徐砚清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一些,沉重的呼吸也似乎平缓了些许。
霍星辰立刻放下粥碗,端起旁边那杯自己特意重新换好的温水,连同那几粒胃药一起递过去。
“吃药。”她的声音依旧干脆,少了之前的强硬,多了一丝不容反驳的关切。
徐砚清顺从地就着霍星辰的手喝了口水,将药片吞下。
药效似乎开始缓慢作用,加上那点暖粥带来的安抚,一阵强烈的疲惫感瞬间袭来,仿佛绷紧到极限的弦终于松脱。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彻底脱力,向后深深陷入宽大的椅背,闭上双眼,微微喘息着,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书房里只剩下两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霍星辰站在一旁,低头看着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徐砚清。
灯光柔和地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此刻卸下了所有冷硬防备,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怜的脆弱宁静。
霍星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比如“以后别这么拼命”,或者“冰箱里那些药该换了”。
却觉得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而多余,甚至会打破这份安静。
她抿了抿唇,决定收拾东西离开,让她好好休息。
就在她轻轻拿起桌上的空粥碗,准备转身的瞬间,一个极其微弱、仿佛梦呓般的气音,从椅子里飘了出来:
“别走……”
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带着近乎孩童般的依赖,还藏着一丝深埋在虚弱之下、害怕被独自留下的恐惧。
霍星辰浑身猛地一僵,骤然停住所有动作,难以置信地倏然回头!
徐砚清依旧紧闭着双眼,眉头轻蹙,呼吸浅而均匀,刚才那句低语大概只是意识模糊时的无意识呢喃,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但那两个轻飘飘的字眼,却像带着滚烫的温度,搔刮过霍星辰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她站在原地,目光紧紧锁着灯光下那张失去了所有锋芒的安静脸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个已经空了的瓷碗。
霍星辰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碗,无声地从旁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就在离徐砚清最近的地方,将自己也融入了这片昏黄的光晕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竟因为这俩字,当真坐在这里陪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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