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靠岸,一半的船身正烧的旺盛,冒着浓烈黑烟。
即使雨水的威势不减,可这木船仍烧的旺盛。
热浪不仅带来浓烟,还带着里面浓浓的硫磺硝石的味道。
这明显就不单单只是柴木燃烧的结果,也就怪不得这大雨浇不灭这愈发凶残的火势。
刚刚他们在廊道内并未闻到这么浓郁的硫磺硝石味,可能这是隐藏在藏匿货物的通道里面,现在烧着,所以这股味道便明显了起来。
赵显是一点没有暴露出还有这一层的谋划,果然是为了万无一失而安排的周密非常。
商船客人在官差的指挥下安然无恙的下船,上岸。因大火从船尾燃起,大部分人还有时间收理行李,不过有些在负一层船舱装放货物的商贩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此刻都捶胸顿足,一脸愁容。
大家看着大火滔天,一时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谁能想到,这原本一趟平平无奇的旅程,竟以这种方式收尾。
贺庭萧已经命人前往当地官署报备,今晚先将众人安置好。
到明日再安排其他船只或是陆地交通来运送众人前往目的地。
大家都是疲惫不堪灰头土脸,此刻雨势不算小,众人都挤在岸边停客的长亭中躲雨,有许多小孩被现在场景吓得大哭。
宋然耳力极好,所以在这种嘈杂环境下她倍感烦躁,源源不绝的杂音令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此时也帮不上什么忙,这火一时半会儿也灭不了,便走到一处离人群稍远的一家铺子的廊下。
雨水打湿了她的发丝,衣服也是湿润的状态,可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思考虑。
她思绪还是有些混乱的,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
这个案子结束后,她该何去何从呢,这是她不得不考虑到的一件事。看着那些有仆从婆子照顾的公子小姐,那些一家子人互相依偎的场景,她一瞬觉得自己就是纯粹的局外人。
也是,在经历了现代社会女性自主的时代,又怎么可能重新融入到这种封建制度的时代之中呢?
杜云清不知何时走到宋然跟前,眉目含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他彬彬有礼的询问道:“姑娘今后可有什么打算?这一身才华可不能只在这穷乡僻壤当个渔女吧。”
“姑娘不若考虑为本公子效劳?工钱你说个价便是。”他颇为大度,看起来真的对宋然很感兴趣。
“多谢公子厚爱,叫我小然便是了。不知...”宋然想问的话都还未说完,便被身旁之人打断。
“什么事需要她去?杜家世代行商,莫不是暗地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贺庭萧也在宋然走神之际来到此处,此刻站在两人之间,眸色有些晦暗地看向杜云清。
“贺大人,您这话说的就严重了。本少不过是欣赏小然姑娘这种临危不乱,遇事不慌的心态,想必做什么事都能处理的极好。”
杜云清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怡然之态,给人一种非常舒服的通透感。他继续道:“想必贺大人您也觉得宋姑娘在勘验尸体这方面有绝佳天赋,可她毕竟是女儿身,跟在大人身边又讨不了一官半职,本少觉得甚是可惜啊。”
“杜公子就不必担心了。小然是本官夫人的学生,想必本官是有权代为指教安排的。”
贺庭萧就这么轻飘飘地说完这句话,可这威力不亚于□□在宋然耳边炸开的程度。
她心跳砰砰,双拳紧握,喉头也不自觉咽下口水。
而站在另一侧的杜云清则难得一副惊讶面孔,他从未听说过这冷面阎王还有夫人这种事。
“小然姑娘不是昨日才...”
“不错,本官也是见到她后,听她说起才知晓的。”
“既如此,倒是在下越俎代庖了。”杜云清难得在面上显露什么情绪,他带着一丝深意看了宋然一眼,然后很快又恢复成了一贯表情。
“大人,属地官差到了。”唐晓生在两人交谈时靠近,见缝插针汇报道,他脸上虽不显,但此刻已经被刚刚两人对话的消息轰得脑干都要炸裂了。
杜云清行了一礼,贺庭萧带着两人朝人群处走去。
宋然跟在贺庭萧的身后,能感觉到唐晓生递过来的惊讶、不解、疑惑的眼神。
贺庭萧自然是不会做出任何解释的,宋然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下官陈义,临水县县令,拜见贺大人。”陈义一身官服,虽出门着急,可也没有乱了仪容。
“这件案子的凶手已经伏诛,往来细节唐晓生写好后结案便是。你先将百姓安顿好,明日再送他们去南洛城。”
“是,下官领命。”陈义说罢便安排手下人安排百姓。
大部分人都上了属地官差安排的马车前往驿站,只镖局的那些人想高价买下官差的车马,说是自行有了安排。
见贺庭萧没有阻拦,官差也就让他们自行离去了。
“现场还有些需处理的事,你先跟着他们回驿站吧。”贺庭萧看着烧的剧烈的商船,里头间或传出噼里啪啦的爆炸碎裂的声音,对着宋然道。
“你那养母我会处理,不用担心。”他语气淡然,眸中映着商船燃烧的火光。
“我...我陪着大人。”宋然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什么,脑子叫嚣着远离他,可嘴上已经说出了这些话。
“你为什么给自己取名宋然,是因为然儿么?”
他应该是在养母那里知道自己本名叫宋二丫,可自己却对外说自己名叫宋然,他可能认为这个名字是她自己取的。
“是...”宋然回答道。
“你真是然儿姐姐的夫君么...”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很是后悔自己问出这个问题。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获得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不错,但她...不要我了。”贺庭萧说的很慢,眸色里是难得一见的痛苦之色。
冲天火光耀眼,映在他身上却给人一种极近落寞和萧瑟之感。
轮廓分明的俊容上是雨水淋漓,破碎而神圣,竟让她有种想要靠上去抚摸他脸庞的冲动。
宋然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却看他正缓步朝着正燃烧旺盛的商船靠近,眼看火舌都要舔舐到他金丝线缕的衣袖,但他还是没有停下脚步的迹象。
宋然大惊,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抓着他的锦袍将他拉扯至身边。
“你在作甚?”她美目圆瞪。
贺庭萧低垂着眸子,看着她,死水无波道:“靠近死亡,我才能感受到她。”
宋然心跳轰隆。
“可我现在还不能死...”他勾起一丝带着阴郁的遗憾笑意:“抓到那人之前,我都不能死...”
宋然似乎分成了两个人,一个自己看着凌冽大雨,感受着冲天火浪;而另一个自己站在阴影之中,任由黑暗吞噬思绪。
他在抓谁?是哪个杀死‘自己’的凶手么?
他不是从来不在意自己吗?
他不是一直利用自己吗?
他不是一直在欺骗自己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宋然只感觉脑子里有一道弦被绷的死紧,她看着他带着阴冷疯狂的神色,一时无法言语。
眼前是商船燃烧爆裂的画面,耳边是疾风骤雨的声音,内心是因为他那些话而波涛汹涌的情绪。
她不记得那晚是怎么回到的驿站,只记得晚间反复的高烧让她无数次重回与他初见时的场景。
那些她刻意遗忘掉的点点滴滴,似乎都从记忆深处被翻了出来,那么真切那么痛苦。
等她再次醒来之际,艳阳高照。
王婆子一脸担忧的看着她,道:“姑娘啊姑娘,您这身体都这样了还陪着大人留在现场做什么呀?虽然这样确实令男子动容,但身体第一,这么折腾要留病根子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宋然一脸茫然。
见宋然一脸懵,王婆子一边将瘦肉粥递给她,一边眉目含着笑道:“昨夜是贺大人抱着您回来的,神情严肃的紧,照顾到您退了烧才走的。”
见宋然抱着粥碗愣神,她接过碗,拿着勺子喂着她,边喂边道:“姑娘现在虽然清瘦,但这也遮掩不住姑娘的好底子,大人还是很有眼光的。”
宋然被吓得差点呛到,赶紧自己拿过粥碗吃了起来。
王婆子见状以为她害羞,赶紧继续道:“昨晚您还没回,大夫就已经被召到房里等着了,连夜熬着药,等您喝了药退了烧,这才允许大夫回去歇息。”
“现在门口都守着官差,姑娘,您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王婆子笑眼眯眯。
宋然默默喝着粥,没有言语。
就这样,宋然在驿站养了两日。
贺庭萧很繁忙,但每日都会来她房间看她。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贺庭萧的眼神别有深意,可她看不懂。
贺庭萧等人再次启程的那天,驿站内只剩杜云清和柳冉冉等人还在。
宋然感谢杜云清的赏识,走前还向他告了别,并道:“往后若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杜公子说一声便是。”
商船已经不复存在,除了贺庭萧在廊道内获取到的那箱私盐,其他的东西全都成了灰烬沉入了运河之中。
宋然本以为属地县令会着手彻查这件事,可唐晓生告诉她此案已经了结,商船尸头案以船主赵显伏法而结束。
县令甚至不知道里面有私盐的运送。
“为何?”宋然不解。
“小然姑娘你有所不知,那商船上的火药量不算小,这东西是我朝重要的战备物资,可见里头的水深不可测。陈义官太小了,身后又被什么背景,管不了这件事。”唐晓生解释道。
“大人可是有什么安排了?”
“这...就不清楚了,姑娘您若是想知道便直接问问大人吧,他肯定会给您解答的。”唐晓生克制不住对她恭敬起来。
他已经听张九说起那晚在廊道里的事了,再结合那晚他听到的消息,只觉得这小然姑娘厉害的紧。
宋然大概已经知道贺庭萧的想法了。
现在亮明私盐交易,找不到足够揪出幕后之人的证据,说不定结果就只有赵显被抄九族。而且打草惊蛇,幕后之人则更难抓到。
贺庭萧留了王婆子贴身照顾她,此刻王婆子正在马车边上等着她过去。
暖阳东升,洒在这一片土地之上,商船的残骸早已被打理干净不复存在,码头岸边只余一些被熏黑的石块,彰显着曾燃烧过得熊熊烈火。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若是因贪欲蒙蔽双眼而出卖灵魂,那最终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拥有的富贵也不过只是一场春秋大梦罢了。
驿站的一扇客房窗沿,一道白色身影依靠在上,看着浩浩荡荡渐行渐远的官差队伍,终是收起了那一副闲庭野鹤云淡风轻的模样。
“公子,他们似乎没有发觉,咱们下一步怎么做?”
白衣男子没有说话,只用折扇轻敲着窗沿,眸色之间满是深沉。
商船尸头案-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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