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森鸥外所说的“要求一名侦探社成员移入黑手党”的条件很明显是在刺激与谢野的神经,看着她愤怒地揪住森鸥外的衣领、深色可怖地与面色如常的森鸥外对峙的时候,我就深切地感受到了另一种不对劲。
森鸥外没有理由帮助武装侦探社,这是我非常清楚的一件事:毕竟书上说黑手党的处事原则就是利益交换,然而我们侦探社并没有足够的筹码与条件能够与“证明侦探社清白”;加之他们被陷害那一次记忆被修改,这就导致了无论外界作多大努力也全然无法改变板上钉钉子的罪名。
但是这种不确定感觉并不是来源于此。看着越来越激动的与谢野,我伸出手拉住她的小臂,“社长不是那样的人,与谢野,你冷静一点。你信不过森鸥外可以,你必须得相信社长。”
与谢野看了我一眼,低下头没说话。
森鸥外也盯着我看了一眼,我被看得浑身不舒服,遂坦坦荡荡地看回去。
他不盯我了,可能是没见过我这么没大没小的。(咳咳)
随后资料上对应身份为港口黑手党黑蜥蜴特种作战部队的百人长“广津柳浪”的先生走进来,他手里的机器可谓是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有复活侦探社的线索。
但是森鸥外对于菲茨杰拉德的印象发言却将这一个好消息带来的欢喜冲淡了。我还是太容易依赖其他人打来的微渺的希望,头脑一昏不管不顾地抓住救命稻草。——不过如果完全相信森鸥外的发言又是堕入了另一个陷阱:现在两边的话都只能听一半,这还是当初太宰先生叮嘱过我的。
他当时跟我说,可能是由于时代不同、经历不同导致的思想观念不同,但是很明显,我对于同类的判断要比他们广泛很多,由同一个战线、同一组织的范围扩大到了同一种族——人类。虽然我对于人性有所探查(黑暗战役中给我带来的思考和博览群书所了解到的部分),但是由于我的过往经历(也就是服役生活)过于单调、成长环境相对单纯,并没有很多直面这种险恶的机会,所以我对于人性的险恶了解甚至可能不如谷崎兄妹。这也就直接导致了我对于很多言论会不由自主地信任与服从,这必然会给侦探社的前进带来不必要的阻碍。所以,他当时是这么说的,“任何人的话,记在脑子里作为备用信息以备随时调用;但是具体是否要相信,还是必须在有事实依据的时候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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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里。
谷崎还在追问与谢野“难道你就这么不愿意加入港口黑手党吗”,我叹了口气赶紧打断他,怕他刺激与谢野导致她崩溃,利用身高优势让他闭了嘴:“可以了!谷崎,国木田先生那样不顾一切地在最后时刻救下你,你现在反而想着第一个牺牲掉同伴来换取另一个说不准的承诺吗?”
“我不是——我没有……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我了,美江。”谷崎看着我,眼神中却毫无惧色,“我想说的是: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来加入黑手党吧。”
我愣住了,松开握住他肩膀的手,“你说什么?”
与谢野也愣住了。
“我来加入黑手党吧,”说出这种话,他的表情似乎也有所放松,“对于黑手党而言,我的能力细雪应该也能派上用场。”
“不行,要这么说的话社内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我说,“你们已经共同战斗了许久,如果贸然改变格局必然会带来组织松散、实力削减。而我就不一样了。太宰先生说我的格斗实力或许与黑蜥蜴可以相抗衡,加之我与诸位共同作战时间并不长,若是我离开了对于你们的战斗布局也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更何况,我本来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够了!不要再说什么加入不加入的了。”我话音还没落,与谢野这么一呵斥,吓得我止住了话头。见我那幅表情,她随即换上温和一点的口气让我不要这么说。
后来,谷崎询问与谢野她与森鸥外之间的过往,与谢野答应了,但是要求我们跟着她一边走一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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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完全就是……”我完全说不出任何话,放在以前,我从来没有设想过有“小孩子上前线”的可能性。第一,就算是十来岁的小孩子,心智也尚不成熟,在前线目睹死伤惨重的状况极其容易导致心里崩溃。古代战争后有战争后遗症的成年人都不计其数,更何况孩子……!第二,三大舰队里的主力军都是和我差不多年岁的青壮年男女,虽然说也不算年纪很大,但是总归比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成熟不少、身体各项指标也强壮很多。就算是异能、开发新型战术,也不该——
也是,这群人连战-争都可以发起,那自然什么都干的出来。
紧接着在听完他们利用异能的目的的时候,“这完全就是屠杀啊。”我不可置信地说。
“是啊。屠杀。站在那里挨打。”与谢野没有回头,继续讲她的故事。
我越听脸色越坏,在战争对于人性的异化的过程中,原先是救命稻草的治疗系异能也会逐渐被人当做毁灭一切的源头从而就近被发起进攻——一般而言,战士并不会责难战争的发起人,毕竟服从是军人必备的一种素质。但是和他们共同身为前线人员的与谢野就不一样了,他们是平起平坐的。还记得我那个“我和乱步”的比较吗?本质上是一样的,归根结底是一种“落差”带来的负面影响。不过他们的“愤怒”,来源于不断接受那种濒死带来的绝望与循环赴死的奔溃,所以自然会归咎于与谢野的治疗。人性本弱之处就是习惯于将问题草率地归咎于同样无辜的受害者身上,他们的心理啊……早就扭曲了。
他们甚至不会怪罪森鸥外!我抿抿嘴,由于奔跑与作战剧烈呼吸,带来喉咙里的血腥味并不好受,就算我在据点里喝了水,喉咙还是很难受。
水……我突然想起那个觉得“水是有剧毒”的面壁者比尔·希恩斯,这话一度被称为面壁者笑话被学生们津津乐道。也就是这个笑话带我接触了【面壁计划】与【破壁计划】这两个堪称宏伟的世界级计划,也是我最早对于人性的体察来源。
说起【面壁计划】,与谢野的故事让我不禁想起了当年那第二个死亡的面壁者,公元纪年那个叫委/内/瑞/拉的国家的前总/统——雷迪亚兹的死亡,他和弗雷德里克·泰勒的战略非常相似,都是抱着以“与三体人同归于尽”的必死决心展开部署,但是却被愤怒的人民用石头活活砸死。(两个在人类角度来说阶/级阵营完全不同的人居然是殊途同归啊。)果然,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希望人类冷静下来是一种奢望——我再度回忆起我那曾经的宿舍管理员老师在我向她询问面壁计划内容时候说的话,(她是由于癌症在25岁的时候进入冬眠,以跨越时间寻求治疗方法。苏醒后由于对于环境接受能力下降导致她只能在学校内负责学生的基础管理。)当她在听见我说第四个面壁者罗辑在宇宙中发射的咒语,现在被书上明确标明为“一个古代的笑话”的时候绝望地叹了口气,转而焦虑非常地看向我,说我是一个非常聪慧的孩子,绝对不能被这种胡言乱语所蒙蔽。
“很多大问题的根源并不在于某一个冲上前线的人,而是在于整个事情的决策方与发起人。”她看了一眼我递给她的电子书后闭上眼,“但是身处灾厄的人只看得见他们身边让他们觉得是带来不幸的人。”
“请你不要成为这样的人。”她睁开眼,抚摸着我的头发。
——那一刻,我似乎在她身上体会到,什么是公元人所说的: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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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好混蛋啊。”我听完与谢野虽然语气平静、但是信息量爆炸的叙述后已经完全丧失了面部表情,谷崎后来跟我说我满脸菜色脸色坏到了极点,看着完全就是一具毫无灵魂的躯壳正在出于本能随着队伍前进。“恶人作怪可以不顾一切,但是做一个善良的人却要背负心理负担。”我脚步虚浮,“我不明白……我想不通。”我说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小。
与谢野慢下步子拍拍我的后背,“可能我的经历过于复杂,让你看到了人间真实的阴暗面,抱歉啊。”
“……不,我反而是要感谢你。”我摇摇头,“正是因为我要融入你们的世界,我才必须打碎舰队国际的世界的成长历程在我身体外侧、用思想交织而成的透明隔绝带。——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个世界连孩子都不会放过。”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发觉与谢野莫名停了步子立在原地,似乎若有所思。谷崎叫她,她才如同被叫醒一般回过神来。
我们已经走到门前了。
眼前是拯救侦探社的光明未来,我莫名地产生了这种想法,这令我振奋了起来。我推开门,看着白光一点一点从门缝中渗透进地道,缓慢却坚定、不由分说地侵吞着黑暗,直到将身后的漆黑一片完全照亮。适应了黑暗的双眼再次见到明亮的世界是重新适应的一个过程,我虚虚捂着眼睛想着——但是总会有光照进黑暗森林的。奇怪,我怎么会突然想到黑暗森林这个名词?
突然有一句话窜出来,占据了我的脑海。
“人这种东西,是什么都可以适应的。”*
这是哪里的一句话呢。我思索着,似乎是宿舍管理员最喜欢看的一本书——我却死活想不起来那是哪本书、为谁所著的了。
但,现在我或许对这句话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或许又可以反驳它。
总之,我好像成长了那么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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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这句话出自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是当时宿管老师冬眠时候随行李携带的一本书。石柬美江对于陀总名字有印象也是因为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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