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是梁川市的吧,在这边有住处吗?还是直接回德景?"
杭韶坐在崔曚的副驾，目光扫过那人映在玻璃上的影子，他伸进衣服里摸了摸,碰到把钥匙。
"去……华信名苑吧"，他捏住钥匙,拿手机看了眼地图，"酒店的东西我一会儿让人送过去，你需要导航吗?"
"华信……北边的别墅区吧,不用导航，我家也在北区。"
夏末秋初的天变得快，他们刚出警局上了车,外面的雨就猛地加大了力度。
雨刷器"嗞啦"地响着，两个人之间萦绕着一股陌名的沉寂。
杭韶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振动打破了无声的环境。
他顿了一下，接起电话。
"小韶,你到江湾了吧，给你的钥匙拿好了,有需要就去住啊。"
杭韶没开免提，但是人声在不算嘈杂的车内还是听得很清楚。
电话对面好像是位老人，说话时语气不紧不慢，还透着淡淡笑意。
"嗯,前天到的,我正去华信的路上呢……怎么这么晚突然打过来电话?"
"我过几天也要去江湾市,提前跟你说一声……要是过两天回来家里没人,记得去我们学校取东西。"
"好,我知道了，您也早点睡，别每天为了那帮学生熬。"
"嗐……这帮孩子们法考也难啊,不上点心怎么行。你也一样,别老是熬夜，注意自己的身体。"
"嗯,我挂了。"
崔曚偷偷看了眼杭韶手机的屏幕,上面写着"梁川大学法学杭教授-养父"。
紧接着他听见一声轻笑。
"崔师傅，专心开车。你眼神不错啊,这么小的字都能看见。"
崔曚摸了摸鼻头,心虚地笑了笑。
杭韶却是在说完这话后觉得尴尬极了，他向来不是什么自来熟的人，怎么会调侃一个刚认识不到半天的人……
华信名苑是江湾北区的一个高档别墅小区,里面住的非富即贵,有很多退休的干部和教授。
"这是你养父的房子?他以前在江湾市工作?"
"应该是。"杭韶简单回了一句,下车径直向小区内走去。
崔曚就举了把伞寸步不离的跟着。
"啧啧，看看人家的院子，还种的向日葵……"
"瞎,这装饰,气派~……"
"这栋也……"
崔曚没看路,直接在了杭韶后背上,被雨伞上汇聚的水流淋了一身。
走路好端端地停什么啊……
崔曚冲他挤出了一个微笑。
回头一看,杭韶停在了一所灰蒙蒙的房子前,他拿钥匙开了门,靠在门上看院外的崔曚
崔曚也一动不动地回望着他。
"怎么,你也想进来坐坐?"
"你这话说的……"
崔曚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干脆利落的收了伞,"那我就不客气了，"他随即从杭韶身边挤了进去，"就等你这句话呢。"
杭韶: "?"
他强忍满脸黑线,闷闷不乐的跟了进去。
何队让他尽可能从杭韶身上问出点什么，崔曚也就厚着脸皮在人家家里多待一会儿，熟络熟络拉拉关系，就算问不出什么，以后要是在一块打交道还能方便点。
来都来了，他反客为主,往沙发上一瘫,他看到杭韶抱着手靠在一旁的墙上,忽然想到什么。
"杭先生，你知道网友都怎么评价你吗？"
不想知道。杭韶在心里回答，没搭理他。
"他们说你是冰山型人格诶，我总感觉你好像也不是性格高冷,只是单纯不想和人讲话呢。"
一片死寂。
崔曚见他不说话,又自顾自地说起来:"一队有个小眼镜，跟你一样,平时除了聊工作,不然你一个月都听不见他说三句话。"
"我看网上对你的评价都是什么高冷冰山,其实你只是不想说话吧。"
是这样的，他是社恐，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啊喂!
杭韶深吸了一口气。
"崔先生,你不觉得穿着一身湿衣服坐在别人家沙发上不太好吗?其次,我们很熟吗?"
不等对方回答,他又道:"还有一个问题,你有病吗?"
崔曚听罢连忙跳起来。
回头一看,沙发果然,被沾湿了一块。
他干咳了两声:"杭韶啊,虽然咱们昨天才见面,但我这个人呢自来熟。而且我除了被杨队长骂过有懒病,别的病还真没有。"
杭韶实在是受不了他了,拧着眉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上楼。
"你自己看着滚吧。"
他随便拉开一间房门进去,发现自己进了一间书房。
房子可能十几年都没人住,到处都落了一层灰。
此时天还没亮,杭韶也没开灯,拉过椅子拍拍就坐了上去,盯着书桌发呆。
崔曚说的没错,他确实社恐,也讨厌和那种自以为跟别人很熟的人聊天。
他从有记忆时，也就是十岁左右，就很难理解他人的情感，所以不知道如何回应别人。
可能是因为在福利院"长大"——其实只有几个月，他内心其实非常敏感。
养父的关心，邻居的问候，老师和同学的帮助，这些温暖的东西，他接受的越多，就越是不知该如何回报。
而那些从小听到的糟糕的，恶心的，令人厌烦的言论，他更是不愿意面对。
只能封闭自己,减少与人的交往。
久而久之,他开始习惯独来独住,也莫名给自己贴了个"社恐"的标签。
不过像崔曚这样十分有十二分熟的"自来熟",他还是头一回见。
崔曚生的板正,有一副出众的容貌,打起浑来也有限度，所以杭韶其实不怎么讨厌他。
只是有些不习惯和别人相处。
他应该待一会儿就要走了吧,杭韶想着。
目光扫过书桌,停在了桌面上一个扣倒的相框上。
相框翻起来,里面放了一张合照。
年轻的男女面带笑容,站在一所学校前。
照片右下写着:
"XY76年2月,吾与雪梅,母校江湾大学。"
杭韶看了一会儿才发觉那个男子好像就是他养父,那旁边的应该就是早逝的养母了。
江湾大学是市里的顶尖学校,他养父是法学系的博士,养母"雪梅"背了个电视台的挎包,估计是学新闻的。
这两个都是江湾大学的好专业,养父母两人并肩站着，郎才女貌，确实般配。
他曾听养父聊起过妻子,她有心脏病,有几天外出工作连着奔波忙碌,药也没顾上吃,回家躺下了就再没起来。
回想起养父常常站在阳台上落寞的身影,杭韶不由得叹了气。
江湾市公安局内,老局长赵沨刚从机场赶回来,就叫了几个队长去开会。
杜坚失神地坐在电脑前,桌上还有半桶没吃的泡面，屏幕上是他在档案室翻了一周找出来的卷宗,快三十年前的一个大案。
他至今记得杨队驳回他的想法时的语气，冷淡生硬，好像根本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
不等他回话,杨队就打发他去技术科领报告，技术科也还在忙，报告没出,杜坚一个人回到了他的"小透明"位置上。
他打开手机,发了条信息。
"杜坚:朦哥,你们二队还收人不[痛哭]"
"杜坚:我待不下去了"
崔曚在客厅站了会儿,见楼上没反应,他就走到门口打算回局里。
何少风叮嘱他看着点杭韶,但赖在别人家里不走就有点越界了。
他刚走到门口,就收到了杜坚——也就是他口中一队的小社恐,发来的抱怨。
"meng:你们女魔头又发火了?"
杜坚一肚子想发的牢骚,还没等他打完字,那边又发来一条信息.。
"meng:有点事,回头再聊,你先忙"
我有什么能忙的呢,杜坚想到。
老局长回来就开会,明显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技术科也给他发了消息，报告都出了。
下午还得由他带二队去出事的饭店走一圈,搜搜其他地方……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现在需要回局里睡一会儿。
崔曚正要安慰他两句，就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轩儿,检测出来什么问题了,怎么这么着急叫我?"
"一二队两个队长都不在,李副队回家买菜去了今天请假,就剩你了!"
刘轩捏着刚出的报告，心里都快急死了。
"赶紧看看这批毒品还有没有在别的地方出现过!"
崔曚眼神一凝:"到底怎么了?"
"外卖和酒店内的毒品成分基本一致,是四号□□,纯度估计在80%左右,但是从几名嫌犯的表现来看，要比禁毒支队送来的样品的成瘾性和破坏性更大!"
刘轩说完顿了顿,犹豫地开口:"这还只是几个野毒贩,手里的东西纯度就这么高,如果那些毒枭里真的有了这种改进后的技术,恐怕……"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崔曚知道他的意思。
□□成瘾就在于体内组织结构产生的耐受性,而这种改进后的毒品，对机体更大的伤害同时可以带来更强烈的快感。
黑市里的毒品,也只怕是早已更迭了不知道几百代。
心里面闷得很,崔曚点了根烟提神,他盯着车里的烟雾,等红绿灯等得出了神。
为什么禁毒大队的事要刑警管?
这是江湾市局里的秘密,凡是局长点了名的案子,都必须由刑侦支队和禁毒大队共同查办,十几年前定的规矩,没人知道为什么。
久而久之,涉毒案子的归属最后都落在了刑侦支队里，禁毒大队配合工作。
他们以前查办的走私案,多少都会涉及点武装冲突,或者整出来那么一两个命案,而这几天的案子抓的都是些虾米,偏偏虾米熟了还要拍出点浪,烦得人心累。
崔曚总觉得,还有些事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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