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蔚确实没想过坐以待毙,至少在生理上没有。
在恢复意识的瞬间,她发觉自己早已利落的翻身下床,手里还牢牢抓着那把轮廓细长的便携小刀——鲜红的液体在刀身缓慢流淌,也许曾经有数位姑娘在它的锋利下选择屈从。
理智潮水般迅速归拢,徐蔚几乎握不住刀,只是本能的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叫。
文琪:“你还好吗?”
徐蔚没接腔,她仿佛陷入了某种过于膨胀的巨大空白里,甚至后背撞上门板也没有醒过神来——直到面前一小块阴影落下,文琪轻轻移开她的手指,将沾满血迹的小刀拿了过去。
“坐下,小姑娘,别紧张。”
徐蔚僵硬的点点头,房间角落里有两张扶手椅,她随便选择了一个,坐下,双手不自觉的紧紧交握。文琪走到床边,仔细看了看那滩几乎不算人形的肥腻冷肉。
“你知道他是谁吗?”她问。
徐蔚的声气细细的掐在喉咙里:“我不知道,但是他……但是他想要……”
“对你施暴,”文琪转过身,近乎温和的看向她,“没关系,你有权对此感到愤怒,哭的话也可以。”
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的一束阳光落在地板上,徐蔚无意识的紧咬舌尖,她哭不出来,只有尖锐的疼痛和逸散出的血腥味海啸似的拍击着大脑。
“你为什么要帮我?”
“可能是因为不忍心看着一个无辜的小姑娘被投入监狱?”文琪笑了笑,旋即随意的岔开话题,“你眼睛的颜色很特别,是天生的吗?”
“嗯……是天生的,应该是像我父亲,”徐蔚有些坐立不安,近乎强烈的愧疚灼烧着她,使她不得不试图让自己做点什么,“需要我搭把手吗?”
一只玻璃瓶递到她面前。“撒均匀点,”文琪说,“小心别沾到手。”
“哦,好。”徐蔚拔开瓶塞,深呼吸,玻璃瓶内液体晶亮,有股幽幽的香气,几乎像是某个名媛专门发明出来的小众香水。
文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之前也会这样吗?”
“你是说……刚才的情况?我偶尔会这样,但应该不是太严重。”
“就没想过去看看心理医生?”
“太费钱了,再说,我母亲……不是很相信这些。”
“你很怕她?”
徐蔚闭了闭眼,母亲给她的爱卡得刚刚好,让她在憎恶与内疚之间来回打转,直至歇斯底里的爆发或是干脆灭亡。“我不知道,”她说,“我清楚她需要一个怎样的女儿,但我做不到。”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会选择离开吗?”
文琪抛出了一个问句,一个诱饵,一个小小的和平协约,她数着秒数,耐心的给予对方考虑的时间。徐蔚看上去面色苍白,某种压抑不住的痛苦在眉宇间翻腾,但她还是圆满完成了任务,站起身,将玻璃瓶还了回去。
“你好像还没有回答过我的问题。”
“哪一个?”文琪问。
“你的身份,从哪里来,我想你应该不是联盟人。”
“帝国情报局的跑腿,”文琪回答,捞过一旁的窗帘布擦了擦手,“你正好被卷进了我正在调查的案子——别担心,我不需要你做我的线人,毕竟它既寡廉鲜耻还有违人性,而且显而易见的根本不适合你。”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怀疑你和我认识的某位有些联系,可能是远方亲戚什么的,”文琪松开窗帘,冲她微微一笑,“好啦,看在我这么坦诚的份上,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
徐蔚用行动做出了回答,她伸出手去,被文琪牢牢攥住——这应当算是她们第一次牵手,尽管没什么旖旎的味道。文琪的掌心柔软干燥,带着几分温热的暖意,几乎让人想不到这是双能持刀握枪的手。
很舒服。徐蔚一阵恍惚,脑海中理智警铃大作,呼喊着要用最快的速度逃离。可她忽然忘了眼前的境遇,危险,骗局,黑暗,只剩下文琪凑在她耳边轻声做出的提醒。
“以后不要自己咬自己,等溃疡了会很疼。”
——
餐馆临街,开着充足的冷气,怎么看都像是再寻常不过的苍蝇馆子。文琪点了份肉末米线,和着筷子与卤蛋一起推到徐蔚面前。
“吃吧,我请客。”
“谢谢。”
怀着心事,徐蔚吃得很慢,好在没有人看出她的忐忑不安。文琪似乎正在和谁聊天,手机屏幕淡白的灯光打在那张线条清晰的昳丽面容上,唇角展露的弧度居然出人意料的柔和。
“你在和谁聊天?”
文琪:“一只住在大森林里,爱吃蜂蜜的小熊。”
“啊?”
“逗你玩的,一个同事。”文琪将手机放进贴身提包,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着急,你慢慢吃。”
我有说自己着急了吗?徐蔚在心里嘀咕,面上却依旧是联盟女学生式的文静乖巧:“我知道了。”
“等会我送你回家,好好休息一下,把这事忘掉,”文琪不自在的开口,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不过,我明天需要带你去一趟医院。”
是因为自己可能是某位“权威人士”的私生女?事关对方的工作前途(当然还有薪水),徐蔚表示十分理解:“没关系。”
“不觉得激动吗,或者是紧张?”
徐蔚摇了摇头,“没有,”她诚实的说,“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实际上,我想象不出来有父亲是怎么样的感觉。”
而且……哪怕文琪真的认识那个给予她一半血缘的男人,对方也多半有了自己的家庭。作为母亲放纵和软弱的产物,徐蔚不觉得自己这个意外能得到什么补偿,也许是金钱,也许是斥责,也许是冷冰冰的问候,但肯定不会是关爱与陪伴。
有关父亲的话题到此为止,徐蔚被文琪送回家,开门,抢先一步涌入鼻腔的是历久经年的潮湿气味。文琪站在客厅打量起四周,光秃的灯泡挂在天花板上如同一滴过时的泪珠。
“你就住在这里?”
“是的,”徐蔚的声音从卧室门后传来,听上去似乎将头发缠进了拉链,“嘶……稍等。”
“我来帮你弄吧。”不忍心看对方为难下去,文琪推门走到徐蔚身后,试图拯救出对方纠结一团的可怜头发。不料整条拉链在下一刻忽然绷断,劣质的塑料制品在地板上死蛇般扭曲两下,只留下徐蔚满脸惊诧的站在原地,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
“额……抱歉。”
“没……没关系!我可以自己修,你随便坐。”
徐蔚的房间朝西,拉着印花窗帘,同整座房子一样狭小逼仄。除了床和衣柜,仅能摆下一张沉重的老式书桌。文琪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本帝国语精读习题册,见上面不少空白的地方都写满了笔记,字体娟秀而干净,典型的好学生风格。
她简单翻了两页徐蔚的笔记,能清楚感到对方的语感不错,即使对语法知识一知半解,也能手术刀般精准的挑出最正确合理的选项。
如果假以时日,说不定会成为一名很优秀的翻译。
“你对帝国印象怎样?”
“怎么这么问?”徐蔚套上T恤,将过于厚重的长发拨到耳后,“好吧——要听实话吗?”
“嗯哼。”
“我只看过新闻,感觉有点不太正常,”徐蔚决心从阴谋论入手,“一个所有人都相信元首的国家?这也太荒唐了。”
毫无疑问的谣言,但文琪懒得辩白:“那帝国元首呢,你对他的印象怎样?”
“额……很帅?”徐蔚羞赧的摸了摸鼻子,“虽然说有点冒犯,但他不演电影真的是有点可惜了。”
文琪:“……那就是印象不错?”
“是啊,不错,”徐蔚笑了笑,收敛了神色,“虽然我不怎么懂政治……但我觉得他是个厉害的人。”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的。”
任何领袖都会有敌人,徐蔚得体的表示同意。她在厨房逡巡了会儿,最终放弃了拿泡腾片假装果汁的想法,把凉白开端了过去。
文琪抬手接过,目光落在书立旁五寸的小相框上,里面是一张有些年头的全家福,背景纸后用水笔签着一个花体单词:“七月”,写得颇为潦草,和徐蔚的笔记简直是南辕北辙。
“我母亲的名字叫徐栖月。”徐蔚解释道,“她比较喜欢用这个来签名。”
你知道这种字体意味着什么吗?文琪犹豫片刻,到底将涌上嘴边的好奇咽了下去——在这个热衷于家庭与生育率的时代,愿意做单身母亲的女人并不多。
是不想……还是根本不能呢?
“我得走了。”
徐蔚站起身:“我送你。”
“得了,你休息吧。”
文琪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徐蔚喊她:“文小姐,你喜欢吃西瓜吗?”
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文琪回头看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给你的谢礼。”
徐蔚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西瓜最便宜……要是你不喜欢的话只能等下次了。”
穷得荡气回肠也是没谁了,文琪竭力控制嘴角的抽搐,直觉得徐蔚有点过于黏她:“还行,你随便买点吧,别太亏着自己。”
“记得明天别吃早饭,抽血需要空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