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如心撑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是微弱的光。
恍惚了好一会,意识才渐渐回笼。
他扶着酸胀的后腰,揭掉粘在脸上的宣纸,抬手拨亮了灯火。
烛光暖融,照亮玉如心的脸颊。
许久没晒太阳,脸色白得有些不自然,印上字迹倒是清晰。
整间屋子能放东西的地方都堆着宣纸扎,码得整整齐齐,摞得直逼屋顶。
玉如心打了个哈欠,试图抚平眼前的一沓。
这是他今天好不容易写的,谁知一不小心睡着了,压得皱皱巴巴,还流了一滩口水。
字迹一洇,浑然天成鬼画符,越抚越破。
玉如心索性放弃,揉成个团扔进脚边满溢的纸篓。
重写吧。
上次差点被重虞掐死,醒过来时已经进了无间狱,理由是私炼虚鬼,处罚是抄写典籍,每日三百遍不得使用法术,迄今为止整整十年。
十年之间重虞连个面都没照过,昨天不知哪个雷劈错了,忽然闯进小院,大摇大摆长驱直入,衣服不换靴子不脱直接栽进床里,自来熟如同回枯荷斋,三秒不到就没心没肺地打起了小呼。
玉如心再次提笔,写了几个字,丑得没法看,索性推开椅子走了出去。
出了书房就是前厅,一眼就能望见对面的花楸树。
心无待是他玉如心的小院,房舍不大,就在花楸树下。
桌上摆着新摘的花楸果,颗颗嫣红如玛瑙,玉如心随手抓了半把,边吃边在树下散步。
无间花楸通体墨黑,红叶红果,幽光如霞,不及天门神霄繁茂不似轮回青桐高耸,孤孤单单地立在峡湾之中,黑山白水悬空瀑布,撑起九幽深处的无间结界。
结界之内就是无间狱,跟落花台一样都是不受轮回掌控的地方,住了一百零八只穷凶恶鬼和三千名傩面鬼众,都是重虞的死士,唯重虞昭命是从,绝不越界半步。
无间狱永远都是寒凉初冬,玉如心在树下坐了一会,裹了裹披肩打算回去。
屋内传出一声咳嗽。
“去煮鱼汤。”
冥尊大人递来了台阶,总不能不下。
玉如心转身去了厨下,果然木盆里放着一尾活鱼。
无间狱里灵力极浓,蕴儿本闹腾着来,待了半刻就被抬了出去,玉如心这十年都是亲自动手洒扫,没再用任何人伺候。
他唯一会做的吃食就是纸皮包子,还是玉慧教他的,这会瞧着活鱼摆尾,一时拿不定主意。
……汤嘛,加水煮呗。
玉如心举起木盆,哗啦一倒,鱼儿从盆里转到锅里,抗议地蹦跶了两下,又继续悠哉游弋。
无间花楸就是这点好,能控制体内一切暴虐因子,杀孽累累的恶鬼都老实如绵羊,一条鱼能有多大脾气。
他架起火,一根一根往里添柴。
十年了,本以为能波澜不惊。
依旧做不到。
重虞就算只睡在那里,安静没一点动静,他都觉得呼吸困难。
柴火噼啪作响,氤氲热气笼罩低矮厨房。
重虞倚在门口,云雾中,玉如心眼尾上的胭脂痣越发鲜红。
鱼受不住煮,垂死挣扎地蹦了一下,溅起一片水花。
玉如心操起锅盖扣了上去,鱼和蒸汽一起被压了下去。
抬头看见重虞,手上顿时停住。
“你这厨艺真够……狂野的。”重虞憋住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玉如心喘了口气,几次张嘴都没说出话来,最后淡淡“啊”了一声。
搁了这么久,再鲜的果子也会皱巴脱水。
回不去了。
诡异味道钻了出来。
重虞瞧着被火舌乱舔的铁锅,恍惚有种炼丹炉的既视感,“加些水吧,你这么旺的火,一会成鱼炭了。”
“哦。”
玉如心回身舀水,掀开锅盖,对着干锅结结实实泼了一瓢。
热气裹着腥苦,半空中腾起蘑菇,扑了玉如心一脸。
“咳咳咳咳……”
重虞转身出门,冲到院里,笑得直不起腰。
一回头,看见玉如心也出来了,两只爪子来回挥舞,墨迹抹了满脸,笑声再也抑制不住。
“你……”他指着玉如心的脸,笑得大喘粗气,“你要是没纸了就问老孟要,不用写脸上。”
玉如心抹了把脸,见那一手的黑才知道丢人了,扭脸就往回走。
重虞截住去路,“大男人这么小性儿,说两句就恼了?”
“让开,”玉如心不敢正视重虞,“我去洗脸。”
重虞笑着让开条路,也闻了闻自己。
刚打完一场仗,硝烟血气混着自带的龙涎香味,实在不怎么样。
他皱了皱眉,回到内室,再出来时,玉如心已经盥洗干净,白白净净地坐在圆桌旁边,面前摆着一盆不明物体。
“吃吧。”
“……”
重虞提起筷子,夹起一片鳞片,扇子形形闪闪亮亮,晃着花楸自带的灵光,在桌上投出一片五色光晕。
他把鳞片抖到碗里,一片两片百八十片,最后放弃了数鳞,艰难地在盆里翻出一块不知什么肉。
一入口,苦得他舌根都木了。
“你明天刑期就过了,让凌霄来照顾你吧。”
玉如心拖过花楸果,“我吃这个就行。”
重虞没接茬,筷子灵活翻转,这次搛着一块雪白的肉,塞进了口中。
鱼里脊远离苦胆,但没有调味,腥得厉害。
“这什么鱼啊?”玉如心瞧着碗里那颗狰狞鱼头,终于发现了点端倪。
“冰凌海,红古鱼。”重虞默默挑肉,一口一个味儿,吃得提心吊胆。
冰凌海在北溟往北,已进极地,半年白昼半年黑夜,极寒酷冷满是冰川,是睡鲨一族的栖息地。这一族人常年沉眠海底,颇有些起床气,轻易不会有人招惹。
“你好端端地去哪里做什么?”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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