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缠绵着穿过海棠的影隙,道路两旁的迎春花簇开得正盛,泛着沁人的甘香。
微风裹挟着凉感阵阵徐来,略甜的香气与盎然的春意携手相随,又渐行渐远。
曲稚言抬腿跨过横在道上的高门槛,陆冷惟紧接其后进入院落的主屋,推开木门,花的清香迅速溢满在屋内,每个角落都不曾放过。
穿着青色衣衫的小侍女低着头,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发髻上突出一块的小角尖溜溜的,像极了池塘里刚露出头的小荷。她毕恭毕敬地立在屋外,像是在随时这群等待远方而来的客人们向她下达吩咐。
曲稚言惊异了一秒,问道:“你们竟然回来的这样早,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王府借助给他们的房间坐北朝南,布局精妙,屋内采光极好,金灿灿的夕光打在白衣少年如白瓷般细腻的指尖上。陈子铉手持一支紫檀狼毫笔,愁眉不展地支在书案前,案角处弃着几个染了墨的宣纸团。他迅走疾行的力度几乎穿透纸背,墨迹向字体两旁洇染,牵丝引带出一纸废章。
等在屋角一旁的云昭昭无事可做,又担忧惊扰了陈子铉的思路,她轻手轻脚地往火盆中加了两块木炭,保留住屋内的余温。
直到推门声传来,陈子铉这才收回神游的思绪,他用右手不轻不重地摁了摁太阳穴,忙不迭地将毛笔放回笔搁上。
“情况有些古怪。”陈子铉的语调和缓,他思忖了片刻,试图将脑内的组织成清晰的言语,“我本打算在王家住宅的四角想插上几面旗幡布上锢魔阵,未曾想定好旗位后,尝试布下第一面旗幡时便受了挫。”
魔族生性凶恶残暴。为了把这魔物锁在王府,避免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暴露后逃到城内大开杀戒,陈子铉在王府四处兜了一圈,预想提前布下法阵,困住魔族的行动。
“我与昭昭在王府内检查了一番,发现王府内自有一个阵法。”陈子铉清冷的眼眸望定在桌上薄如蝉翼的纸张,吹干纸上的墨痕,他接着刚才的话题向下说道:“而这个法阵......它的结构很是奇特。”
曲稚言随意地找了个椅子坐下,乌黑柔滑的黑发随她的动作披散在肩膀,她用手背撑着脸,淡声问道,“法阵?王家应该只是一个小城的凡俗家族吧?”
对于一般人家而言这布下护宅法阵属实难以负担得起。但也有非富即贵的凡俗家族愿意花费重资。法阵竟然能让陈子铉觉得古怪,这王府内的秘密想必不简单。
“这法阵我竟从未见过,甚是与它相似的法阵也寥寥无几。”陈子铉的手指无意识地搭在紫檀狼毫笔上,他将身心全然投入在思考中时还会不知不觉地轻敲两下狼毫笔的笔杆,“它的思路不在任何一本阵法书中。”
语言的解释有些苍白无力,陈子铉向屋内的其它三人招招手,示意他们搬起椅子围过来。他一甩手,把画有法阵的白纸平整地摊开在桌面上,待三个人凑近,修长的手指将他的疑惑之处指给其他三人看。
“这里,这里,还有这儿。”陈子铉一口气在白纸上点出了十几个怪异,不通顺之处,他乌黑有神的眼眸中印着明晃晃的疑惑,未见往常的淡然,“我想不通法阵的主人究竟是怎样让它成功运转起来的。”
这个世界的阵法均对应天上的星宿,模仿宇宙运行规则为基础计算而成。每一个可以成功运转的阵法都可以说是一个自成规则的小世界。
曲稚言微微歪头,对于阵法她找不出头绪,但这隐隐的错落感倒是让她感到有些熟悉。
坐在她身边的陆冷惟轻轻瞥了一眼,面不改色,无论是找出灵泉枯竭原因或是从魔族手中拯救王家,都不是能提起他兴趣的事。
陈子铉又细细研究了半天,毫无头绪,于是把纸张放回桌上,用茶杯压住,问道,“你们那边又是什么情况?”
“我们两个顺着雪球对魔气的记忆走了不远,来到了林夫人的别院……”曲稚言娓娓道来。
约一个时辰前。
在陆冷惟做出回答后,气氛骤然冷了下来,两人无言地顺着石板道一路前行。走到一座假山旁,道路突兀地分出了岔口,向怀中的雪球问过了方向,陆冷惟不动声色地突然开了口。
“我这样说,师姐会不会感到困扰?”
“困扰,为什么这样想?”曲稚言不好开口询问陆冷惟问云昭昭的感觉,但把话憋在肚子属实不是她的性格。她思索了片刻,索性大方坦然问陆冷惟道,“师弟,你对云师妹是否有不同于其他人的感觉?”
她当真是不在乎我喜欢上别人。
这是陆冷惟听到曲稚言的话时,从心底冒出的第一想法。
脑海将曲稚言表达的意思翻译过来的瞬间,他脚步停顿了半拍,负面念头好似破土而出的野草般在脑海中疯长,蠢蠢欲动地顺着呼吸从眼鼻喉中蔓延而出。
陆冷惟一点一点转过头,望见曲稚言那清澈中闪烁着光芒的瞳孔,他突然说不出话,仿佛有异物堵住了他的喉咙,又好似失去了发出声音的勇气。
原来,她询问我对陈子铉的想法是想暗中撮合自己和云昭昭啊。
也是,云昭昭对陈子铉的爱意是个明眼人就看得出来。若自己和云昭昭在一起的话,她便少了一个情敌,也可以更放心地去追求陈子铉了。
陆冷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曲稚言对他的好给了他一丝错觉,在他们二人的联系间肆意生长的并不是情愫,而是他不合时宜的期待。
“师姐,我……”陆冷惟感觉心底沉甸甸的,但他无法向眼前人诉说自己的心意,张了张口也没说出来什么,最后只好干巴巴道,“我对她只有同门情谊。”
曲稚言轻轻地嗯了一声,听陆冷惟的语气生硬,显然情绪不怎么对,便没有再次提起这个话题,只是一个劲儿在心中叹气。
她莫名有一种自家的小孩子上初中后情窦初开又到了叛逆期的感觉,但为了保住陆冷惟的性命和顺利回家,曲稚言决定还是要尽量避免他与云昭昭单独相处。
“到了。”走到他感受到魔气的位置,陆冷惟停下脚步。
脚下的石板路直延伸至一处院落,东南西北共四间厢房围成一个大院。在日光的照映下,檐上琉璃瓦红得鲜艳又喜庆。院外种植了一排观赏树,冒青的枝叶正随春风荡漾。
曲稚言收敛起心神,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到脑后,现在要紧的还是眼前之事。
两人刚准备往院落走去,却被身着青衫的小侍女伸手拦住。
“前面是大夫人的房间。禁止外人入内。”跟在两人身后的小侍女说话吞吞吐吐,显然有些不安。
大夫人?难道是林夫人吗?
曲稚言敏感地察觉到身着青衫的侍女对林夫人的称呼有些意思。毕竟据她所知,王家主是入赘到林家的,他与林夫人一见钟情。王家盛起后,林夫人的家族才逐渐走向没落。而这对夫妻婚后生活自是恩爱无间,王家主也没有迎娶其他妾室。
“那我们在附近走走,总可以吧?”此时还没有必要与王府的人产生冲突,曲稚言挡在眼神逐渐不善的陆冷惟身前,向青衫侍女发问了—句。
大夫人的院外有一处花园,院内一株株斑驳的花簇锦攒将土地挤满,迎风绽放,格外动人。花园中间有一大片太湖石,太湖石假山的北侧立着个亭子,亭角正向四方微翘,鲜红的红漆支柱上镌刻着各类的精美纹路。
坐在亭中的座椅子上,趁绿衫侍女不注意,她将灵力输进缠绕在她手腕的灵镯,镯子上的银蝶装饰瞬间栩栩如生,向大夫人的院落飞去。
陆冷惟对林夫人之事全无兴趣,他斜着身子靠在红漆柱子上,将目光放远,视线落到花园的泥土上时,他眨了下眼睛,说道:“师姐,你不觉得兰陇城内的虫子有些少吗。”
“如今是初春,冬眠的昆虫渐渐苏醒。虽然说天气寒冷,昆虫活动的迹象也只有寥寥数几,但是也不至于整个蚂蚁巢穴一丁点儿动静也不存在。”陆冷惟自顾自地说道。
是有些离奇。曲稚言愣了愣,释放灵气扫了扫脚下蚂蚁巢穴,又扫描了亭外的整个花园,确实没有任何昆虫活动的迹象。
曲稚言刚想开口,银镯化为的灵蝶传来了讯息。它既可以单独做出行动,也可以随时与曲稚言通感。
院落北角处,诡异感无处不在。林夫人趴在地上,动作像是一个未被抹油的机械轴,她抛下了所有作为大家闺秀的礼节,反反覆覆地将自己保养精致的脸淹没在一个积水不到半个脸盆之多的小水洼中。
林夫人的面目扭曲且痛苦,掉在地上离她半米处的发簪被摔掉了一朵花。每到她快被这小小的水洼淹没到窒息之时,她的头就会高高提起,诡异的动作像有人在后面拽她的头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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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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