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人这一生实在是戏剧化的。
先见了海的图画,后又借着这认知去寻海。先从笔墨中见到了爱,后又将那戏言套到生活里以寻找爱。
像我一般的愚人生活的实在是很戏剧化的,这并不是说我有什么跌宕起伏值得书写的故事,而是从未接触过人间,借以戏剧认知来判断生活。
这样的生活不也成了一场戏剧吗?
然而笔墨终究是庸俗而虚浮的,戏剧中的爱之甜蜜我一概不清楚,也无从去判断,这一生以来也没有什么人来爱过我 。
我对爱最初的认知是真真切切的钝痛,其持续之久,范围之大,已达到了一种药石难医的地步。
对于爱的这份认知已经完完全全打破我一直以来戏剧化生活的行为。
无须再去论证所谓爱的存在与意义,仅仅只是这份痛苦,就足以击溃一切,一切我从文字上得来的浅薄认知。
我贫瘠的词句难以描绘那一瞬间的心情和感受,也或许那时什么都没想到。但无论如何,我仍在晦涩生活中触碰到了暗流涌动的这份真实。
我是怀着这样的痛苦和不安一步步清醒着走向我的万劫不复的。
到今天我决定结束这段关系为止,我从未有一秒后悔过昔日的任何决定。或许我的抉择注定是一个悲剧,但我始终认为这一切并不悲哀,我想体会作为人的感受,就必然要选择承担这部分的痛苦。
我自己一厢情愿的爱恨与太宰先生并无关系,他没有任何愧对我的地方。
虽然我自己也并不明白所谓的爱究竟是什么,但人并不是能够欺骗自己的动物。
听到他们对话时的每一秒里,我的思维都多得堵住了唇舌。我以为那时遏制我没有冲出去的是仅剩的理智结果却是人体在受伤状态下的保护性僵直。
何等愚蠢啊,连我自己的身体都比我自己更早意识到我那不知所云的爱情带给我自己的伤害,而我自己在这样的痛苦之下,除了“好疼”以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当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我怎么能不知道啊?
……我再清楚不过了。
但,人并不是能明白道理就能过好这一生的。
就像我明明深知太宰先生的本性,也无法真正去做出离开他的决定。
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对我所拥有的一切视而不见,我知道这双牵着我向前走的手沾染过很多人的血,我知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收到的情书多得烧起来引来了消防车,我知道深月所讲述的一切与坂口安吾所遭受的为难。
深月为什么会觉得我不知道呢?因为我是个与异能力世界无关的普通人吗?
还是说所有人都把我当成傻瓜吗?
这是睡在我身边四年的枕边人,一想到这个事实我就笑得眼泪要掉下来了。
我爱他,我居然爱他。
你不觉得我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彻彻底底的神经病吗?
32
我之前见过一本书,名字叫做什么《被讨厌的勇气》之类的,我看到那本书的时候觉得很新奇,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被讨厌也是需要勇气的。
我一直以为睁开眼睛才是最需要勇气的事情,每天睁开眼睛就要面对无论做什么都会遭到斥责和殴打的世界,这种事听起来很可怕吧?不要告诉别人呀,这是个秘密。
没有人知道我记得这些事的,因为我的运气很好,母亲死了之后我就从来没有挨过打了,因为没有人还记得我是个人了,父亲看着我露出了酒醉吹牛皮时的表情——我是个漂亮的好苗子。
能让他升官发财的好苗子。
你一定不敢想象权力能让男人多么地学会忍耐,让我父亲忍耐打骂斥责这种事比我要压下恶心对着这种蠢货奉承还更需要努力,很让人惊奇吧。一边骂我勾引男人的下贱胚子,一边指望我这样下贱的东西帮他升官发财——很让人惊奇吧?
哦,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一位同窗——我记得老师让我们学会辨认毒药,免得自己一不小心吃死了。那课刚上完药就出现在了我父亲的酒杯里。
唉,可惜学会的人不止我一个,我的同窗,当然也是我父亲的情人,抖着手把那东西洒在裙子上了,你说这种事又能怪得了谁呢?那女孩子也没比我年长多少啊。
她流着眼泪拽着我的手问我,我父亲死了她要怎么办呢,求我别这样下手,她还不想被送走——你父亲甚至算得上英俊温柔了,再被送走了我要怎么办呢?我要怎么办?长谷川——
我打掉了她的手。
我不叫长谷川。
我不叫长谷川,姓长谷川的男人没有女儿,我母亲没有姓氏,只是没有收殓的一滩烂肉。
我是港*黑入殓的无数个孤女中的一个,和那其中的每一个一样,因为价值不同而打上不同的标签,那标签不是我的名字。
太宰先生问我,你叫什么?
阿幸,我叫阿幸。我对我自己说。
你要记住你活到今天是因为什么,你要明白这个名字里浸着多少的血和多少的泪,你要明白那些人死掉既不是因为太聪明也不是因为太蠢,不是因为太漂亮也不是太平凡,只是不够幸运而已。
死掉的大家只是因为不够幸运而已。
就像熬到被太宰先生杀掉的父亲也只是因为运气比较好而已。
而此时流泪流到不停的我又算什么呢?
我难道还不够幸运吗?
我有足够的时间熬到了成年才被卖掉;我的丈夫——就当做他是我丈夫吧,又年轻又英俊,还把我当成一个人一样尊重。
我有了工作,虽然是靠关系,我做的很好还拿了不少赞扬;我有朋友,如果根本是因为我心怀鬼胎也算,她那么地关心我;我还对我的丈夫很有价值,有他不为人知的过去情分在,他这辈子都不会忘怀我……我真不明白,难道我还不够幸运吗?
我为什么会,我根本不明白,我怎么会爱上他呢?
我一点都不明白,世界为什么会对我那么坏。
爱上他对我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他又那么的,那么的……年轻!我甚至没办法像同窗期盼我父亲一样盼着他早死,这个世界要我怎么办呢?
如果他要殉情的话找我不是很好吗?我很甘愿陪他去死的,没有他的提携我连港*黑都跑不出去,他给了我那么多我没想到的东西。
我愿意把这条命还给他的,我知道尊重和尊严并不是一条命就能回报的,可我又有别的什么东西了吗,八百万神明难道都不明白人不能给予别人没有的东西吗?
我一点也不想明白爱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人懂得了知恩图报不就已经很好了,只要考虑报恩就可以了,爱就要考虑很多了。
比起被讨厌这种无关紧要的事难道不是爱更需要勇气吗。
就因为我是普通人,因为我没有去死的勇气,所以我就活该遭受这一切吗?
因为我没有权力,就要被当做物品对待,当做我没有心吗?
我觉得乞求我不要杀掉父亲的同窗很可笑,现在我和她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只是比她更幸运一点得到的更多而已。
跪在地上靠着出卖忠诚的我不也是那样的自以为是吗,还是说,天底下的爱恨从来总是这样,比肉眼能判断价值之物更加荒谬到了颠倒错乱的地步。
难道人类就只能总是这样懦弱的生物,像被从家园里掠夺过来的非洲农奴要对罪魁祸首笑颜相对一样的讽刺。
我所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眼就能看到结局的未来。
而我深爱的人,是一只会因为寂寞死掉的兔子。
好消息是以他的个性,如无意外我们会牵连不清地生活一辈子。
坏消息是,他对我的依赖反而绑住了我的手脚。如无意外的话我可能这辈子也没法从他口中听到一句真心实意的喜欢。
日本的文化总是耻于说爱这个字眼,而我连奢求一句喜欢的资格和理由都不能有。
他呢,他能意识到我为了这个字眼所感受到的痛苦吗?
想来是不能的,我也还不想让自己沦落到那样可悲的地步,然而这却是最刺痛我的地方。
他对我的信任建立在我无处可去这个前提下,以此来确保我无法离开他。
殊不知一个想走的人是无论如何也留不住的。虽然我也的确无路可走,连逃跑的归处都是我和他共同的住所。
我无比庆幸那天是周二,属于工作日,让我至少还能有四天时间处理心情。
那些迷茫、焦躁、落寞、无力,因我的醒悟找到了来因和归处,可我自己却仍是被风裹挟的蒲公英,不知道会被命运吹到何处。
算了,命运也从来没有给我提供过来处。
其实考虑过这一章的情绪会不会显得太长或者有点太过哀怨,不过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是阿幸人物的底色之一,毫无疑问她深爱着太宰,但她又不能接受喜爱太宰的自己,因为对于她来说,丈夫这个角色也属于压榨她的人,只是太宰超脱出了定位本身。
爱的底色反而是怨憎,直视这一点才能明白爱本身。这是第二卷的开头。阿幸从懵懂的报恩心态转化到了已经很明确的认识到了爱的存在,我想看到这里的读者们也已经明白了简介中为什么她会下定决心和太宰分手。
不过离真正意识到离开又有很长一段故事了,下一章名存实亡好像没什么戏份的男主角就要回家了,预计会新出场的角色是可爱的狗狗和银渐层猫猫,或许还有打杂的眼镜仔安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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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爱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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