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论剑之事一外,你今晚见到了西洲的隐山剑宗一行后,可有注意到什么特别之处?”
听得谢素尘发问,游引星忙收敛思绪,将先前其余记于心中的细节一一道出。
而在这些情报之中,游引星认为最重要的情报,便是华流云向墨驰烟道谢,提及昔日二人似乎在极北之境的守心山曾有旧的事情。
纵使没有到达过极北之境,因昔日经历,游引星对北洲之北的极北之境颇有几分了解。因此,此时他便不由抬头看向谢素尘,想要将心中知晓的关于极北之境的情报尽数告诉谢素尘。
但游引星已至嘴边的话语,却因对上谢素尘似陷入思索的双眸,而不由止住了。
他只觉,不知是否是殿中窗户大开,夜风有些重了的原因,谢素尘往日总整齐束起的发丝有些凌乱地散落,面色因此更添上了些苍白。或许,这是因为对方常年笼于云气之中,因此周身便总萦绕着股说不出的飘渺之感。
但是,谢素尘那双仍在思索的眼眸,其中神色,却显得过于疲惫了。明明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却让游引星无端生起了,对方似乎对万事已再提不起兴致的,萧索至极的感觉。
与一些修士所推崇的至简为真不同,谢素尘的衣冠总是分外繁复华丽,周身遍缀珠玉,衣料亦常以珍惜炼材煅成暗色银线,绘出明暗交错的纹络。因此即使是总跟随者他的游引星,偶尔见其稍稍放松些,亦会有些惊讶。
谢素尘会如此,一方面是因为珠宝华服能为他更添象脉之主的气势,而另一方面——
则是因为这般堆砌炼材的做派,反倒是会让其他修者心中生起如此冗余地堆砌灵珠玉石在身上的人,估计修为不足,这些护身法宝也只是看着夺目,实则品阶效果平平的错觉。
而这,便是谢素尘所需要的效果。在这过于赘余的灵珠玉石之间,谢素尘暗中藏下了一套聚灵养元的阵法,而那些繁复华贵,似乎只作装饰只用的金纹之中,亦隐藏着无数固本培元的符纹。
在这些布置之上,谢素尘更是施加了混乱他人灵识探查的阵法。因此,若有人试图以灵识查探谢素尘的状态,便会得出此时的谢素尘虽是个因伤及根本,修为境界再难寸进的废人,但他的伤势却已好转大半,拥有着与他此时境界相对应的实力的结论。
但作为谢素尘近身的亲信,虽谢素尘从未真正和游引星说过这些,他却大抵能隐约察觉到,主事的旧伤似乎并未有所好转。
游引星一时的安静令谢素尘凝起双眼。
他冷下面容时,或许是身处一脉之主的位置久了,便显得十分尖锐严肃,颇具威势,也就独对游引星的此时,温和了太多。
这一瞬间,游引星只觉得主事上挑的眼尾似在什么别的地方见过,可此时对上谢素尘沉沉的目光,游引星便只觉得,谢素尘便只是谢素尘,没人能与他相似。
心绪游离之际,游引星便又听谢素尘道,像是在与自己解释,“剑修依仗自身能为,云游天下,恰巧同行至极北之境寻觅天才地宝,亦数正常。”
这倒是与先前游引星心中所猜想一致了,他便继续向谢素尘汇报此宴上其余需注意之细节。
谢素尘并未打断游引星,待其汇报完毕后,却又问,“只是这些?”
游引星一时不解自己到底漏了何处,只静静立着。
谢素尘见他这样,自然是明白他的确没有看出来,于是开口解释道,“华流云随行的那名着玄底灰纹道袍的修士,观其周身灵气之流转,稍显凝滞了,应是身有负伤。”
谢素尘耳侧的一缕发丝受风意影响,轻轻略过脸颊,他抬起手,将那缕发丝轻轻拨开,接着继续教导,“你既然兼修阵法,那么眼力本就分外重要。”
见游引星点头称是,谢素尘看出他只是盲目服从,遂又接续解释道,“除此之外,我曾与你说过,以灵识查看他人的方法,除非你的境界能比对方高上两阶,否则便必然会被对方察觉。因此,除非是真正敌对,灵识之法不可轻易使用,以免冒犯他人。”
游引星一时未解,不知谢素尘为何提及以灵识探查修士之法,只又应声,“引星晓得。”
谢素尘只又轻轻瞥他一眼,声音渐沉渐重,“因此,在遇到不知根底的修士时,若是眼力修炼得当,你便可将之应用于观察修士周身灵气流动的情形,借此在不使用灵识的前提下判断对方可能的状态。”
“除非真的敌对,以灵识视人一旦发现便太过冒犯。便更应观察周围灵气流动,来判断对方可能的状态。”
游引星此时才方明白,不由垂首,“主事,我知晓了,必当更用心修炼。”
见他到底只是资质不足,心念却仍是端正的,谢素尘未再继续赘言,挥袖间推出了一只玉瓶,将之交予游引星,“此事我既能看出,宗主自然亦已看出。西洲隐山剑宗定是不缺丹药的,但宗主必会计划再送上丹药以示友善,你且明日送去术脉,交予宗主取用。”
游引星接过玉瓶,只见那瓶身洁净,用材虽是不差,瓶口处那简略的云团暗纹却显得有些陌生。
他不由犹疑开口,“主事,这玉瓶?”
谢素尘只平静看他一眼,“其余事情,你且暂不用去管,我若有什么打算,自然会再嘱咐你。”
游引星跟随谢素尘多年,不解对方用意之事众多,并不多这一件。即使他此时心中除了玉瓶材质之外,仍有其他疑惑,譬如按理说谢素尘应先前便已看出隐山修士有人受伤,不知他为何先前不提起这件事,直到此时才提出让自己去给宗主送上丹药之类等等……
但既然谢素尘已有安排,他便不会有一丝犹豫地去完成。
***
四尚宗对客人的安排并非不周到,可这份周到在从进入四尚宗,撞上明风绪挑衅一事后,便显得十分微妙了。
华流云及与她同行的四名修士于西洲时自然因各种事务,拜会过西洲的几大宗门,来到东洲之后,亦已拜访过四剑宗,均音宗,丹鼎宗与数名散修名士。
如四尚宗这般规模的宗门,却是在客人面前都无法掩藏宗内各派别的冲突的,倒是显得罕见了。
但四尚宗自古时便是四脉分治,如此来想,宗内四脉彼此不合,却又有了些道理。
待主人离开,华流云一行独处之时,四修士中性格更活泼些的黄衣女修便先问出声来,“我们去其他宗门拜访,见过各种情形,自然也理解对修士而言,闭关,云游,或是不愿涉及宗务皆是常态。但在四尚宗之内,那时宗主虽为宗主,却将自己与宗内剑脉的不合直接摆上台面,而另外两脉占脉象脉,脉主更是未曾出面,也太不给我们面子了罢!”
另一名淡紫衣衫的女修听及她之言语,并不认可,“据我所知,四尚宗占脉历史悠久,在东洲之上地位极高,其中脉主乃是隐世大能,因此这般行事,是四尚宗占脉的常态。至于四尚宗象脉,莺枝你更是说错了。今夜代表象脉出面的墨驰烟前辈,昔日乃是与我们少剑主齐名的东洲双剑之一。更何况,昔日魔祸之时,少剑主更是得他相让半株守心草,我们老宗主才会无事。”
另一名男剑修补充道,“一株守心草便可护住心脉,修复灵脉受魔类咒誓所致的断损。若只得半株,便需另有一名修为深厚的修士耗尽全身灵气灌注守心草中,方能达成治疗效果。少剑主先前前往极北之境寻找守心草时,墨前辈既同时亦前往险地寻守心草,想必应亦有急需以守心草进行治疗的同修。在此情况下,墨道友却愿在魔祸横行的风险之中,分出半株守心草给予我们少剑主,实为高义之人。”
淡紫衣衫的女修接续道,“是以少剑主在觉出四尚宗各脉间的氛围似乎并不简单后,才会特别于众人前,挑明昔日曾承墨前辈的恩情一事吧。否则以少宗主的性子,此事断不会特别在人前提一句不落到实处道谢。”
话题转至华流云,她似在思索什么,见紫衣女修和黄衣女修一并望向自己,才失声笑道,“见到昔日恩人,道一句谢罢了,倒叫你们解读出这么多话来!”
华流云本心中积着事,此时叫两名随行女修一打闹,倒也暂时放下,只想起出门前父亲的叮嘱,看来这次亦是不成。
待次日清晨,从另两名同伴口中得知,大早上术脉的弟子特别送来了极品的疗伤丹药时,华流云心中想到什么,不由问,“丹药,可是用玉瓶装的?”
这问题问出来,四名随行的修士面面相觑,皆觉得这问题太过可笑,仿佛不像是她们少剑主会问出来似的,自古丹药基本皆以玉瓶承装,若使用其他器具,倒是值得一问。
因此华流云这句丹药可是用玉瓶装的,就像是在问口渴可是要喝水一般,很没有道理。
但虽是疑惑,这点小事也不至于放在心上。那玄底灰纹道袍的修士取出玉瓶并递出,“便是此玉瓶。”
既被问到玉瓶之事,玄底灰纹道袍修士在递出玉瓶之时,不由格外去注意这玉瓶可有何不同。
他只觉较之此玉瓶中所存放的珍惜丹药,这玉瓶用料虽是不差,瓶身却十分素净,没什么雕纹,瓶口处堆着些凹凸手感的纹路,勉强能看出点形状,却反倒拉低了玉瓶的样式,算不得什么珍品。
华流云接过玉瓶,闷闷看过,末了却叹了一句,“这玉瓶倒是有趣。”
因还有数处宗门名士需拜访,即使宗主时衍之再三邀请多住几日,华流云却还是客气辞别。时衍之并未提及此丹药实则是谢素尘所赠,华流云不知此事,自然也无从问起,因此她只为赠药一事郑重向时衍之道谢。
时衍之身为一宗之主,自然并不缺高品阶的疗伤丹药。但既然谢素尘主动送上极品丹药以示好,他便做个借花献佛罢了。
在他看来,这便是谢素尘知晓了自己的错处,因此向自己作出的缓和示弱之举。
几番试探来看,时衍之只觉谢素尘仍是知晓分寸的。他的确仍疑心赤浑山灵石矿脉被克扣的讯息走漏一事是否与谢素尘有关,但此时时衍之再度思忖,却还是觉得这是宁宵或是墨驰烟的动作的可能性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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