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一旦走到头,分开便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再谈往日情分只会徒增遗憾。
魏玲霜走得决绝,像是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后悔似的,带着病弱的江妍连夜离开江家,离开这个她待了二十年的地方。
魏玲霜一走,江家简直乱了套了,江澄失踪了,江家的产业被卖了,账上一大笔银两不知所踪,可产业一直都是魏玲霜打理的,江庭宇得知此事为时已晚,没有证据也无从追查这笔钱的去向,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
这件事,江棠还是后来听江舒宁说起才知道的。
马上就要到年关,江庭宇忙于公务不常在家,偌大的江府总不能没人打理,因此,郑婉秋便顺理成章地入了府,操起了管家的事。郑婉秋虽不熟练,但马马虎虎,日子倒也平淡地过着。
眼看着江府生变,一蹶不振,江棠并不意外,因为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走着。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耐心等待,等待下一个时机的到来。
直到那天,江舒宁告诉了江棠一件事,整个局面便是那天开始失控的。
那天是个平凡的晴天,因为马上就到除夕,街上热热闹闹的,摆摊的小贩、赶集的百姓,熙熙攘攘挤在路上。
醉仙楼里也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宾客如云,一楼的酒桌座无虚席,小二穿梭在人群中忙着招呼客人。
江棠一进门便径直往二楼走,好不容易挤进了包间,只见江舒宁已经坐着等她了。
一见到江棠,江舒宁便绽开一笑,招手吆喝她进来。外面天气还是冷的刺骨,可江棠这一路过来出了一脑门的汗,又热又渴,她坐下先倒了一大杯茶,然后一口喝尽才缓过气来。
江舒宁忍不住掩唇笑道:“看来这京城街上挤得很呢,你这一路走过来倒是辛苦了。”
“说到底是我出门晚了,”江棠无意间瞥了一眼楼下,“唉,一楼的戏台子哪去了?”
“我看你是久不出门不知京城变化有多大,马上年关,醉仙楼的生意火爆,好多人排队都定不上一桌,老板便干脆撤了戏台,改成桌椅,这样便能多摆几桌。”
原来如此,江棠了然地点点头,临近除夕,她一直忙着妙春堂的事,还不知京城今年过年这般热闹。
醉仙楼里四处挂起精致的花灯,花灯还闪着五彩的光,墙上门上贴着喜庆的大红窗花,一派喜气洋洋。
江棠含着笑意扫过酒楼里的装饰,突然,一个年轻女子从一楼西边楼梯处闪过,江棠敏锐地捕捉到那身影,轻轻地蹙起眉头。
只见女子挽着寻常的发髻,身姿婉丽。临近年关人人皆穿艳丽衣裳,她却着一身朴素的白衣。那身姿婉丽,像是负伤未愈,走起路来肩膀微收,有弱柳扶风之姿。
江棠凝眸静思,那道身影是如此熟悉,忽然与她记忆里的那人的身形重合。
“那个人……好像江妍。”
她不自觉地喃喃自语着,坐在对面的江舒宁却像慌了神似的,“嘭”地一声摔了手里的茶杯。
“什、什么?你定是看错了。”她慌忙避开江棠投过来的视线,低下头用帕子擦着手上的水渍。
因是热水,江舒宁手上顿时红了一片,可她却像毫无所觉,也不处理伤口,反而慌乱地擦起桌子。
江棠漫不经心地举起杯,悄悄敛起一双冷冽的眸子,打量着她的异常。刚才来得着急,江棠这才注意到桌上放着三只茶杯,余出的那只杯子里还剩了半杯水。
她心下了然,原来江舒宁刚刚还见了别人,而那人似乎刚走不久。
看江舒宁慌张的眼神闪躲的模样,想来刚在这儿与她谈话的人,大概就是她看到的楼下的那个女子了。
可为何那女子与江妍有七八分像,难道她真是江妍?
江棠抿一口茶,视线淡淡地扫过江舒宁手上的烫红,想起以前江妍把她欺负得那么狠,还有庆功宴事后闹的那一通,她怎么可能再与江妍平静地同座一席共饮呢?
“别说这个了,有件事你听说了吗?”江舒宁收拾完杯子,立刻换了个话题。
“什么事?”
“魏玲霜找到江澄了。”
江棠放下杯盏,骤然抬起眸子,不由得心里一震,这么快就找到江澄了,难道谢瑜并没有要他的性命?
“在哪找到的?”她问。
“在一家南院。”
男子所在的南院是什么地方,江棠略有耳闻,据说里面的男伎皆涂脂抹粉,卖弄风骚,伺候讨好男客,也有的被当做礼物,送给达官显贵。
谢瑜竟把他卖到那种地方去,不愧是黑白通吃、久经商场的赌坊老板,手段之狠辣鲜有人能敌,他折磨人的手段,比杀人的手段更让人闻风丧胆。
江澄虽贪玩好色,可到底也是官宦子弟,心里是有一份傲气在的,谢瑜这样折辱他,简直是让他生不如死。
江舒宁瞥她一眼,继续说:“魏玲霜得了消息,还以为他是去□□的,直接气冲冲地过去抓人了,结果到了南院一看,他正躺在下面可怜兮兮地侍弄客人,魏玲霜吓得膛目结舌,竟当场气晕了过去。”
“真是好一出精彩的大戏。”
江棠的语气平淡无波,她静静喝一口茶水。万事有因果,江澄有此结局,也算是报应。
江舒宁看着她那淡然如常的反应,蓦地让人胆寒,江家的事情她是主谋,如今魏玲霜被赶出江家,江澄沦落南院,江妍卧于病榻身心受损。他们的遭遇,她在动手之前就已经预想到了吗?
本以为身为医堂大夫的她会格外宅心仁厚,原来她也有这么冷血无情的一面。
“那江妍呢?”江棠问。
“我、我也没听说江妍的消息,”她悄悄窥一眼江棠,又迅速移开视线,“她在庆功宴上辱了圣上,被踢出琴心阁,怕是不敢出来见人了。”
江棠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杯中的热气氤氲在水面上,水汽向上蒸腾、然后消失,最后化为乌有,如此反复,没有一滴水汽在意料之外。
她突然放下杯盏,莫名觉得有些不对,虽然魏氏三人皆得到报应,可整件事进行地太顺利了,顺利到让人察觉不出一丝漏洞。
但总有些事,最大的瑕疵便是完美无瑕。江棠凝眉沉思着,却始终找不出那个刺眼的瑕疵在哪。
“对了,郑姨娘在江府可好?”江棠想不出问题,便只好暂时放下,随口问了句郑婉秋的近况。
却见江舒宁猛地被茶水呛到,她咳了一阵,脸颊通红,眼角溢出泪水。
江棠轻轻替她拍背,江舒宁才缓过来,“抱歉,瞧我这急躁性子,喝个水也能呛到。”
她面上挤出一抹微笑,“我娘她、她过得很好,也许是经历了魏玲霜的事,她和我爹都格外珍惜彼此,况且她现在有孕,我爹也不忍让她操劳家事,整天都特别清闲。”
“那就好,这孩子定是个有福气的小福星。”
江棠弯眉轻笑着,她看出江舒宁并没有说实话,毕竟江庭宇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主,虽不知江舒宁为何要撒谎,但她并不打算拆穿她。
她只是笑着,眸里的笑意灿烂似锦,眼梢的温柔仿佛能融化寒冬,唇角掀起淡淡的弧度,若郑婉秋真像江舒宁所说的那样,那么她真心实意地为她们感到开心。
这样一张如花似玉、清丽温婉的笑脸,却像一把锐利的刀,深深地剜在江舒宁的心脏上。
她想起魏氏三人悲惨的遭遇,不由得扯了扯嘴角,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她肚子里的是江庭宇的孩子,你会让这个孩子出生吗?”
江棠拿起茶杯的手顿在半空,她抬眸看一眼江舒宁,直觉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江舒宁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她垂下头,“对不起……可能是我最近搬去了江府,有些失眠,大白天的竟开始胡言乱语了。”
“没事。”
“对了,三日后城门口有烟花大会,”江舒宁迅速换了话题,眸子里闪过兴奋的光,笑着对她说:“听说大会很是热闹,还有异国舞团来表演,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吧。”
“好久没上街了,趁着节日正好热闹热闹。”江棠和颜应下。
烟花大会这天,街上灯笼亮如白昼,星星点点的灯光如萤火,绚丽多彩。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天边时不时绽放着漂亮的烟花,仿佛揽尽尘世的芳华。
今日,妙春堂的所有人都有约了,除了萧行徴,江棠就顺便带上他了。
可江棠绕着约定好的地点走了许久,却始终不见江舒宁人影。她腿脚酸疼,干脆坐在石桥边休息,萧行徴就站在她身边。
江棠不好意思让他也陪她等人,于是仰头拉拉他的袖子,“你自己去逛吧,我在这儿等就好。”
可萧行徴仍是站得挺拔,语气坚定,“不行,今日人多,你若遇到危险怎么办?”
江棠猝然一笑,“我怎会有危险?”她指着街上四处巡逻的护卫,“今日烟花大会,衙门派了不少护卫维持秩序,放心啦。”
萧行徴紧抿着唇,一双深邃的眸子仍然注视着她。
江棠叹气,自从那次她差点被谢瑜砍掉手指头,他就变得越发粘人了。忽然她眸光一闪,轻咳了两声,“刚来的路上,路过一家花灯铺子,你帮我去买一盏吧,我想要荷花图样的。”
萧行徴抵不过她真挚的眼神,明知是赶他走的借口,却本能的想答应,“好吧,那你就在此地等我,我很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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