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这是哲学家和闲人乐于咀嚼的无解谜题,最终往往陷入自我感动的虚无。
云翳从不思考这个。她追问的是另一个更本质、也更残酷的问题:
“生命本身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云翳抬头望向东方玄鹤,正对上他低垂的视线——那双深邃如潭水的眼睛早已在看着她,仿佛静候着她的提问。
他幽然的声音直接响起,答案冰冷而直接:
“生命就是为了存在而存在。每一个生命体,从其诞生的一刻起,所遵循的最高指令,便是竭尽全力地扩张、延续自身。为此,它可以挤压、掠夺、甚至毫不犹豫地夺走其他生命的空间与资源。”
云翳浑身一抖,她的心思意念都逃不出东方玄鹤的感知吗?
“东方,这是刻在基因里的原始本能,是驱动亿万年来进化史诗的冷酷引擎吗?”
“所谓道德、文明,不过是后来粉饰上去的脆弱涂层。”
“那升华又是什么呢?……”
她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东方玄鹤伸手抓住她肩膀让她移开冰冷的墙面,他幽然没有表情地说:
“试图用理性去定义和约束这种原始本能,何尝不是一种更高级的傲慢?”
云翳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望向某个虚无的焦点。
“若不惜一切的、人为的、悖逆法则的为自己的贪婪或他人的存在强加定义,整个生命的网络都会被粗暴地干扰、扭曲。东方,我说得对吗?”
她转过头,带着一种尚未理清的、混杂着顿悟与茫然的疑惑,望向身旁这个非人的存在。
东方玄鹤难得的,嘴角牵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那并非通常意义上的笑容,更像是一个科学家看到了实验样本做出了预期中的反应。
“翳,走吧。”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更知道你想做什么。”
在他转身走向房门的刹那,云翳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极细微、带着竹叶清涩气息的微风,轻柔地掠过她的身侧,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般,流向沙发上的萱萱。
“哎!”
云翳下意识想叫住他——萱萱还没醒,怎么办?
可她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就看见沙发上,萱萱额前的刘海被那看不见的气流轻轻拂动。
下一秒,萱萱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竟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初时有些涣散,随即迅速聚焦,之前的歇斯底里被一种奇异的平静取代,但眼底深处那份自私的渴望并未消失。
“萱萱,走,去医院。”
云翳压下心中的惊异,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
“堕胎去?”
萱萱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自然得像只是去逛个街。
她顺势站起身,动作甚至显得有些轻快,仿佛刚才那场差点晕厥的冲突从未发生。
云翳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冥顽不化!
正在拉开车门的东方玄鹤动作顿了一下。
他眉宇之间的皮肤下,仿佛有一抹极淡的血色流光一闪而过,在他苍白近乎透明的肌肤上,留下一种诡异又莫名温馨的粉晕,旋即消失不见。
萱萱以为自己终于说服了云翳,脸上瞬间阴转晴,甚至挤出了一丝讨好的笑容,主动钻进了车子的后排。
“姑姑……”
“嗯?”
云翳应着,坐进副驾驶。
“我们这就去医院吗?”
萱萱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欢快和期待。
“嗯。”
云翳简短地回应,随手带上车门。
“砰!”
一声沉闷而决绝的巨响,车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云翳自己都吃了一惊,她分明没有用力。
“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问题。”
东方玄鹤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力量,仿佛一道坚固的屏障,瞬间抚平了她心中所有的惊澜
云翳怀揣着这枚定心丸,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目光复杂地落在萱萱那圆隆如山的腹部上。
她在心里,对着那个尚未降生的生命,许下了沉重的诺言:
“只要我活着,你就必须存活。如果最终无法两全,那么我的死,就是替你而死。”
就在这时,东方玄鹤忽然倾身过来,极近的距离带来一股冷冽的气息。
他修长的手指拉过她身侧的安全带,“咔哒”一声,替她扣好。整个过程流畅自然,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完成一个必要的程序。
云翳顺势抓住了他的手,清凉而柔软,云翳感受到那种绕指的缠绵。这绝对不是男人的手。
云翳抬起双眸,她用道德压制了多年的本性如钱塘江的潮水汹涌而来。
东方玄鹤两眼平视前方幽静地对云翳说:
“翳,做好,要变天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车窗外,天地骤然变色!
原本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时已被昏黄吞噬,狂风呼啸,卷起漫天沙尘,疯狂地抽打着车身,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声。
能见度在几秒内骤降至零,整个世界仿佛被塞进了一个正在疯狂摇晃的、装满黄泥的罐子里。
“东方!能见度为零!”
云翳下意识地惊呼,手指紧张地攥住了东方玄策白色的衣角。
“在我这里,”
东方玄鹤目视前方,语气淡得像像清风。
“不存在能见度。”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车子平稳而决绝地驶入那片毁灭性的混沌之中。
说来也怪,在这宛如末日的沙暴中心,在这辆看似普通的SUV里,云翳却感受到了她有生以来从未体验过的、一种近乎荒谬的巨大安全感。
仿佛外界的一切疯狂,都被身边这个白衣男子无声地隔绝开来。
车子仿佛行驶在一条被无形之力开辟出的静谧通道中,精准无误地穿过狂怒的沙暴,停在了医院急诊门口。
时间被计算得精准无比。
车子尚未完全停稳,后排的萱萱突然爆发出一种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惨嚎!她的脸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双手死死抱住肚子。
“啊——疼死我了!要出来了!他要出来了!”
“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孩子是有感知的。你要拼命让孩子存活,孩子也是有感知的。”
东方玄鹤的声音再次直接传入云翳脑中,他的语音、语速、语调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冰冷得如同机器播报,却道出了最残酷的生命博弈。
医护人员迅速赶来,将惨叫不止的萱萱放上平车,火速推向产房。
云翳和东方玄鹤,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如同沉默的守护神,笔直地矗立在产房紧闭的大门外。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牺牲的冲动攫住了云翳。她猛地转头,看向东方玄鹤,一句话脱口而出:
“东方,我可以用我的生命,为他们赎罪吗?换这孩子活下来!”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吓了一跳。
牺牲?我竟然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东方玄鹤微微弯下他挺拔的身躯,那双能看透虚妄的眼睛平视着云翳,里面没有戏谑,也没有感动,只有一种深沉的探究。
“翳,牺牲是献祭。你确定,你要做耶稣?”
他手中的金属洞箫轻轻抬起,点向那扇隔绝着生与死、抉择与痛苦的门。
“你若为这娃娃死了,接下来,你还能救谁?”
他略微停顿,声音里似乎注入了一丝极微弱的、类似于“认可”的情绪,他柔情似水地望着云翳,这柔情缺少了世间的缠绵,就像清风拥簇着云那样清奇地说:
“你有这份意念,目前就已经达成了你的夙愿,就足够了。”
就在这时,产房内,萱萱凄厉的哭嚎穿透隔音门板,撞击着云翳的耳膜:
“云凡……云凡你个王八蛋……啊——!”
而她呼喊的丈夫云凡,此刻正刚刚从另一个女人的床上下来,哼着轻浮的小曲,坐进自己的跑车,驶出了豪华公寓的地下车库。
出口的弯道视野不佳。
就在他的车头即将探出出口的瞬间,那棵被这场诡异沙暴生生从地里拔起、在空中晃悠了许久的巨大行道树,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木质纤维断裂的呻吟,朝着车库出口的方向,缓缓地、却又无可挽回地倾倒而下!
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跑车。
“夺命嘶嚎。”
产房外,东方玄鹤毫无征兆地吐出四个字,字眼像冰锥一样带着森然寒气。
云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剧烈的冷战,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又直冲天灵盖!
她下意识地靠向东方玄鹤,东方玄鹤没有躲闪,也没有扶拥,他依然保持着清冷地伫立着。
几乎与云翳冷战发生的同一微秒——
外面狂暴得足以吞噬天地的沙尘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然扼住了咽喉,骤然而止。
来得突兀,去得更加诡异。
“哇…啊…哇……”
孩子降生了!
与此同时的几公里外。
云凡驾车驶离地下车库出口。
没有巨大的撞击声,没有猛烈的爆炸。
只有——
“哗啦……噗……”
那棵巨大行道树倒下了。
一大片浓稠、温热的猩红色液体,如同泼出的油漆,毫无声息地、由内而外地,彻底覆盖了跑车那原本光洁的挡风玻璃。
将车内的一切视线和生机,彻底隔绝。
关于生命意义的思辨,东方给出了他的答案。而命运的清算,从不迟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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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夺命嘶嚎·强烈沙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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