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饥饿游戏

“我饿,艾伯特。” “忍着。”艾伯特想起安德烈怀里那个沉甸甸的包裹,里面可能有腌猪肉,酸黄瓜,奶酪,柑橘...一切世上的珍馐:“我有什么办法?难道你想把我吃了?”

他因为刻薄更像一名上尉了。费恩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诚实地点点头:“有点儿。” “你知道骰子怎么发明的吗?”阳光正好,早晨的白桦浅绿鲜亮,积雪化尽后,他们就不能靠饮雪止渴了。“怎么发明的?”费恩盯着树上几只跳来跳去的麻雀。“公元前六七世纪,吕底亚遭遇饥荒,人们发明了骰子,一天游戏,一天吃饭,赌博当天不进食,”艾伯特摸出一把扑克:“你也可以试试。” “他们坚持了多长时间?” “十八年。” “十八年!”费恩瞋目结舌:“吕底亚人岂不是只吃了九年饭?” “没错。” “你从哪儿读来的?” “舒莱曼长官告诉我的。”艾伯特眯着眼,迎着光线,同同伴一起看麻雀,一次,他巡视完集中营,询问费因茨为什么把两个犯人关在一个房间,只放上棋盘和一人份的食物,对方讲了这个故事,可惜,实验结果不尽人意。

营房另一头,又传来饭勺哐当哐当敲击铁桶的声音,费恩像听到哨音的猎犬,“嗖”地一下窜了出去,他的靴底早已磨穿,**的脚底板扬起滚滚的尘土。

艾伯特站在原地,一个出色的猎手需要同时拥有狡黠,专注和耐心。他摸索口袋,抓出一把饼干屑。上次那名金发姑娘不知为何哭得眼睛红红,送给他一盒手指饼干,他与战友一人一根分着吃了。

饼干屑撒在地上,一闪一闪,像河床间的沙金。一只麻雀看到了,立马同另一只交头接耳,一只接一只,在高高低低的树枝上啁啾,传递消息。大家歪着头,你啄我一下,我啄你一下,相互怂恿。

——别上坏人的当,家雀们,这是一个陷阱,好好想想,做麻雀的意义是什么?

——去,去地上整点饼干屑?

——不不不我是说麻雀的使命!

——去地上整点饼干屑!

胆子最大的一只决定先享受世界,振翅飞过铁丝网,其它麻雀齐声歌唱,赞美勇士。它落到离艾伯特一米远的地方,鬼鬼祟祟跳了几下,叼走最远的一块饼干渣。

无事发生。第二只麻雀紧跟着飞下,它挺着将军肚,胖乎乎的,像一颗宏伟栗子,胆怯地叽叽两声,树上的同伴立即声援。它跳到离艾伯特八十厘米处,成功衔走第二块饼干碎。

——那个人一动不动,是不是死啦?应该是吧。

四五只麻雀呼啦一下飞下,围坐一团,放心争抢残剩的饼干。忽然,一只手从天而降,像张预先设置好的网,牢牢罩住了其中两只。群鸟顿时散尽,向湛蓝的天际遁去,白桦树的枝叶和光影摇颤。

艾伯特咬住鸟头,齿尖微一用力,一股腥甜的液体涌入口中,润泽了干渴的喉咙。他拔下羽毛,把它们扔在电网上,明亮的火星闪过,很快闻到肉类烤熟的香气。

狼吞虎咽下去后,他仍意犹未尽,轻舔唇边的血迹,快步走开,神态优雅,如一只狐狸,二楼的房间传来了手风琴,拉奏欢快的土耳其进行曲,营房另一边响起俘虏对伙食的抱怨。水泥地上,只剩下蜷曲的鸟爪,失去光泽的眼球,蒲公英般四散的绒毛控诉方才谋杀的恶行。

丽娜擦完一排光溜溜的小屁股,给他们提上裤子,又赶忙冲出厕所,分开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孩子。最后,她靠在墙上,捶了捶腰,稍作喘息,终于注意到搬了个粉色小板凳,端正坐着的马提亚斯。

“马提亚斯小朋友在这里干什么呀?” “等人。”他抬起冷淡的猫眼,扫了她一眼,抱紧怀中扎蝴蝶结的兔子玩偶。

“等谁呀?马提亚斯小朋友是有什么心事吗?”丽娜觉得他太可爱了,恨不得猛亲两下。

“......”有人说过你很烦吗?他认命地叹口气,任对方揉搓他白嫩Q弹的脸颊。要不把除海德尔外的人都打一顿吧?他们都哭起来,她就不会来烦他了。

教室门开了,穿得毛绒绒的薇诺娜从大人身上滑下,像只坐滑滑梯的小熊猫,一扭一扭地过来抱住他:“马提亚斯哥哥!” “早、早。”好软,好香,马提亚斯耳根一下红了:“生日快乐。”

“哇,谢谢哥哥,现在我有小兔子啦,”她接过他攥了一早上的礼物,跟玩偶贴贴蹭蹭:“我还想要一只小猫咪,哥哥做我的小猫咪好不好?”

她认认真真保证:“我会好好养你的,会抱着你睡午觉,还会每天一个亲亲。” “老大你怎么能...!” “闭嘴。” “海德尔也想做我的小猫咪吗?”薇诺娜掏啊掏,又掏出一个猫耳发圈。奶团子瞬间警觉,不着痕迹把朋友挤到一边,牵起她的手:“有了我就不能有别的小猫了。”

“目前,各战线保持平静。你认为,敌人还有能力像去年一样发起一次大规模攻势吗,列昂尼得同志?”

“当然,”列昂尼得起身,翻出一个半旧的搪瓷杯,泡了杯热茶,塞入政委手心:“敌人仍有充足兵源,1943是我们夺取最终胜利的关键。今年夏天,我们要迫使他们将所有预备役投入前线,必定会有一场生死攸关的恶战。” “不过,我们仍有望来年春天前,将敌人赶出国境,和平快来了——”

“和平知道我们开进帝国的心脏才会到来,”中校将一面小红旗插在地图上的柏林:“苏维埃的目标是粉碎那台疯狂运转的战争机器。”

“有一点我倒是赞同曼施坦因,”深绿的贝加尔湖水中倒映出插在笔筒中那枝枯萎的向日葵:“那就是乘胜追击,攻势防御。他们让列宁格勒满目疮痍,我们就把柏林夷为废墟。”

政委凝视红旗:“没错,达瓦里氏,全世界都看到,德国人的闪电战在我们这儿化为泡影。”他呷了口茶,含在舌底,在满是补丁的沙发间坐下,庆幸去年克里木失守后不遗余力保下了这名年轻人:“我知道,这些日子你闷坏了,等押送俘虏的日期确定下来,你就可以返回前线。”

“至于你,安德烈同志,”米哈伊尔吓得正想偷袭瓦连京屁股的安德烈一激灵:“组织安排你到后方休养两个月,同时交给你一个小小的任务。” “啊?” “担任教学工作,训练新兵。” “谁?”安德烈指了指自己:“我?” “没错。授课内容包括数学,历史,文学...排雷方法,冲锋枪的使用——” “您认真的吗?”安德烈难以置信:“我只是个高中生!”他数学从来没及过格,从未,高中靠抄瓦连京的试卷才毕业!“您的评价如何,列昂尼得中校,身为安德烈同志的长官?”米哈伊尔自己给自己续上了水,笑盈盈问。

刚巧烦不胜烦的列昂尼得斜了副官一眼,安德烈惊恐不已,完了,长官要坑他了。果不其然,中校流利地说:“我认为,他担任教职完全是大材小用,绰绰有余。” “那说定了,”茶终于不再浓得发苦,政委暗暗好奇中校究竟几点睡觉:“别紧张,亲爱的安德烈,那帮孩子只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

“多谢您照顾,您太好心了,”艾伯特接过饭盒:“这个送您,我亲手做的。”

“谢谢,”娜塔莎犹豫片刻,还是收下了那枚蓝丝带和棕褐色的羽毛做的胸针:“那么,艾伯特,再见了,你要保重。” “您要调去野战医院了?”艾伯特很遗憾,以后就不得不一直面对那名胡子拉碴的老兵了:“我记得,您之前说起过。” “不是我,可怜的艾伯特,是——”她忽然闭上嘴,谨慎地不说了。艾伯特站到一边,看其他人陆陆续续打饭。

队伍有些短。前些日子,因为斑疹伤寒,战俘营的人死了三分之一,天气转暖不见得是好事。他不理费恩的碎碎念,思考娜塔莎的言下之意。

她向他告别,但不是她要调走,难道是他们要被转移?很可能,苏联没有签署日内瓦公约,不会白吃白喝供养如此之多战俘。

苏联疆域辽阔,大部分地区没有铺设铁轨,是一望无际的荒地,当局多半让他们步行,问题是,他们会去往何地?

——西伯利亚。正如犹太人被强制送往工厂,生产军需用品,苏联也想利用战俘开发大片人烟罕至的森林。服劳役倒不是坏事,艾伯特可以接受从早到晚枯燥的重活,他有健壮的身体。问题在于,一旦翻越乌拉尔山,深入葳蕤的丛林,发动夏季攻势的德军不会得知他们的去向,几万人将从地图上被彻底抹去。而且,艾伯特确信,时间如此仓促,地区如此荒僻,敌人没有修建过冬的营地。

一旦冬日来临...不,他一定不去,艾伯特心烦意乱。这时,他看见铁丝网外,安德烈正坐在一辆新缴获的豹式坦克炮管上怨恨地复习函数。在此前,敌人只见过他们的三型、四型坦克。

机会转瞬即逝,他要抓住。“安德烈!”他小声叫对方:“安德烈!” “哟,”安德烈白了他一眼:“现在认识我了?不管什么事,先叫声哥。”

“...你多大?” “二十二。” “我二十三。” “不愿意算了。” “...哥哥。” “这就对了,”安德烈悠哉游哉走过来,边走边踢小石子:“说吧,求我干什么?” “我是汽车连出身,”艾伯特说:“拜托你转告你长官,我会修这辆坦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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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与红(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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