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叹了口气,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说:“颜颜今天太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被妈妈催促着离开了病房,却没有立即离开。
我在医院狭长的走廊里踱步,细细回忆着爸妈闹离婚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可是那些日子的回忆就像是笼罩在雾里,我只能看到依稀的轮廓,却记不清具体的细节。
我抽丝剥茧地理着思绪,终于形成了一个设想。
或许,妈妈还未从爸爸逝世的打击中恢复,精神仍然恍惚,所以才会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这也是一种自我转移注意力的方式。
毕竟,大脑想要保护自己的时候,自我催眠的能力是很强大的。
深夜寂静,医院的走廊安静得令人心慌。
想起刚刚醒来前做过的梦,我突然产生了回学校看看的想法。
我打了辆车,目的地是师大附中的校门口。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好奇地问:“姑娘,这大晚上的,学校也不开啊,你去那里干嘛?”
我随便编了个借口:“正在倒时差,睡不着,就出去转一转。”
司机也是个心思活络的,眼见我是在医院上的车,估计脑补出了不少故事,了然地叹了口气,“是不是家里人住院了,特地从国外赶回来的?”
我不习惯和陌生人交谈,偏偏遇上了个健谈的司机,只好含糊地嗯了一声,闭上眼睛装睡。
司机也不作声了,开到了地方,把我放下,又摇下车窗嘱咐道:“小姑娘注意安全,溜达溜达就赶紧回家。”
我朝他笑笑,点了点头。
车开走之后,我看着紧闭的学校大门,思忖了片刻,绕到了西边。
那里有一棵梧桐树,原来堪堪和围墙一样高,现在已经高过了围墙。
我尝试了几次,总算爬上了这棵树,顺着边上的枝丫爬上了围墙,把心一横,跳了下去。
这一瞬间,仿佛有个声音从我脑海深处传来:“傻子,别往下看,手上抓稳一点……算了,我抱你上去吧……哟,小丫头还知道害羞了……”
在我愣神之际,自己已经跌落在了松软的草地上,屁股有点疼,不过没什么大碍。
四周并没有其他人,方才的那个声音似乎是我的幻觉。
我拍了拍裤子,往校园内走去。
这两年来,我忙着适应新环境,很少回忆起高中时的事,如今看到熟悉的景致,散落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了回来。
那时候我习惯于在学校后门买午饭,带到自习教室里吃,在泡桐树开花的季节,窗外紫花翩跹,香气很甜,适合睡午觉。
不知不觉,我已经走进了记忆里的那间教室,可窗外只有枯瘦的树枝,不见花叶踪影。
一扇窗未关,夜风撩起窗帘,像是将我梦中的场景处理成了黑白色调。
我鬼使神差地走去窗边,想看那桌子上是否写着一行字,可是桌面很干净,空空如也。
我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
果然只是梦啊。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教室内响起:“颜颜,你想起来了?”
我短促地尖叫了一声,蹲下身缩成一团,心脏正在胸腔内狂跳,却听到了一声轻笑。
我鼓起勇气睁开眼,看到门边有一道颀长的身影,月光照亮了那个人的侧脸。
言煜按下了墙上的开关,在明亮的光线中朝我走来,摇头失笑:“温颜,你的胆子还是这么小。”
我皱眉道:“你跟踪我?”
从眼下的情形来看,言煜一定是和我坐了时间相近的航班回国,想办法获取了我的行踪,现在出现在了这里,不知道又怀着什么龌龊心思。
言煜勾起唇角,算是默认。
我冷声问:“言煜,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你对我做了那些事还不够,还要一直缠着我,是想看到我家破人亡才满意吗?”
言煜望向我,黑眸深深,透着执拗和疯狂,“没错,你是欠了我的,这辈子恐怕是还不完了。”
我难以置信,“你就这么恨我?就为了当年那么点小事?”
言煜默然片刻,苦笑着摇头,“温颜,我不恨你,从来就没有恨过你。”
我觉得他简直有病,懒得再和他多言,快步走出了这间教室。
走到一楼时,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还好,那个疯子没有再追过来。
那间教室里的灯光依旧亮着。
妈妈的身体状态一天天好了起来,没有再提及当年和爸爸闹离婚期间发生的事,我也就把她生病时说的那些话当做胡言乱语了。
妈妈出院的那一天,我接她回家,她忽然说:“你爸爸的身后事都是你表姐帮忙料理的,我一直还没有去看过他,今天你带我去看看他吧。”
在黄昏时分,我搀着妈妈走进了墓园。
这里很安静,偶尔有虫鸣,短促地响了几声就停。
其实在回国的第二天,我独自来看过爸爸,当时看到墓碑上爸爸微笑的照片,始终难以相信,这个一直把我捧作掌上明珠的男人,再也无法开口对我说话了。哪怕他在婚姻和工作上失败透顶,对我这个女儿却一直无限纵容,这使我很难去怨他。
妈妈放下一束雏菊,用手拂过墓碑上的照片,轻声道:“老温,我和颜颜一起来看你了。你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就没有责任心,怎么年纪大了还是这副德行?就这样撂下一堆烂摊子,让颜颜这么早就失去了父亲,你亏心不亏心啊……”
她神色平静地说着话,眼眶却慢慢红了。
我无法理解妈妈对爸爸的感情,那大概是一个人想要得到、却无法掌握另一个人所生出的执念,在这种情况下,婚姻对于妈妈而言,也就不啻于一个牢笼。我愈发后悔,当初因为自己的自私而阻挠了妈妈和爸爸离婚,让妈妈在这个牢笼里多做了好几年的囚徒。
回家之后,妈妈异常地沉默,似乎是累极了。
我轻拍她的肩,安抚道:“妈,你的人生还很长呢,一定要好好过。我已经长大了,会支持你做出的一切决定。”
我想让妈妈知道,她在这段失败的婚姻中不是一无所获,至少还有一个可以依赖的孩子。
妈妈摸了摸我的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肃声问道:“你回来都多少天了?赶紧回去给我上学去,如果拿不到毕业证,到时候找不着工作,你可别指望着一直赖在家里!”
我赶紧点头答应:“您别着急,我在家里再待几天,很快就走。”
就这样又在家里赖了一周,确定妈妈的状态一切正常之后,我终于被撵去了机场。临行前,我将妈妈汇给我的钱退了回去,并且再三向她保证,我在学校里的兼职收入足够负担学费和生活费。
尽管妈妈绝口不提,我大概能猜到家里的经济状况并不乐观,余下的存款是妈妈的依傍,我不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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