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鹤在那天给温玫唱的歌叫《晴天》，里面有一句歌词是“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温玫没听到这里，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第二天，温玫问乔鹤唱的什么歌，还挺好听的，乔鹤瞥她一眼，说唱的“大悲咒”，被温玫追着掐了一把，那个夜里无人知晓的惆怅和辗转反侧好像就随风而逝了。
没有人再特意提起什么，因为一起睡觉是很普通的事，唱首歌也算不上特别。
两个人继续保持着同步又熟悉的节奏，一起上学，一起上课，一起玩耍，一起回家……仿佛没有人打扰，两个人就可以这般过完简单又平凡的一生。
然而世间的许多事是不堪说的，有时候一粒不起眼的石子投入大海，就可能掀起惊涛骇浪。
温玫告诉乔鹤她爸妈要在生日带她去太和山玩时，乔鹤并未多震惊，只是道：“怎么去那儿玩，那儿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在家，我给你过生日。”
“谁知道，他俩突发奇想没事找事。”温玫回答道，一脸不情愿，但更多的关于“不去”的话，她却是没有说，因为她知道，她那离婚的父母是想借出去玩儿的机会，对她进行弥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乔鹤知晓内情，自然不便多说什么，几句抱怨结束，她就安慰温玫权当出去散心，别一脸不开心。
温玫应好，然后眼珠子一转，望着乔鹤摊开手心，挂着小酒窝道:“你呢，礼物。”
乔鹤年年都送温玫礼物的，从初一暑假开始的游戏键盘，到初二的故宫文创，再到初三结束那年的一条宝格丽项链，平常瞧着没有准备，可到了那一天，总会用红色蝴蝶结绑着蓝色礼盒放到放到温玫手里，然后再一脸淡定地来一句“生日快乐”。
温玫就笑，眼睛亮晶晶的。她向来知道乔鹤这人表面敷衍，但实际准备细心又认真。她每年最喜欢的就是乔鹤送的生日礼物。
乔鹤瞧着温玫此刻难得乖巧的笑，不由拍了下她的掌心，逗道:“什么礼物，你刚刚不说，我都忘了。”
温玫攥着对方的指尖，不满地嗯了声，乔鹤就无奈了，说：“来吧，在客房呢，待会儿给你抱回去。”
那天生日之前，温玫就在猜测乔鹤会给她送什么，她想应该是比较贵重的，因为她们当地很看重十六岁这一年，再加上乔鹤送礼，喜欢新意不会重复，所以她想了又想，觉得对方可能会送她一块玉。
然而等推开客房，她却抛却过往思绪深深震住了。
“这是什么啊？”她问。
乔鹤懒洋洋地站在边上：“礼物啊。”
别人送礼物都是一个年份一个年份的送，然而那天客房里，却是红丝带串着礼物，从出生到达了如今。
“以前不认识你，没给你送过生日祝福，今天十六岁，正好把以前的补齐了。”
“生日快乐呀，小温玫。”
乔鹤这样说，在温玫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捧起属于零岁的长命锁时。
温玫都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给乔鹤抱怨过的这些，她说她爸妈从前工作忙时，有好几年都是生日结束一个多月了，才打电话过来问过得开不开心。
开心开心，当然开心。
无非就是期待的礼物从来都没有收到过，只有一句“下次补给你”。可实际上，补着补着又变成“吃穿住行爸妈都给了，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小孩子”。
好吧，不可以像个小孩子，那就不要了。
可不要，不代表不遗憾、不喜欢。
温玫放下长命锁，拿起第二个木制拨浪鼓和摇铃时，眼睛都笑得弯成月亮了：“不是吧，乔鹤，你觉得我现在会喜欢这个？”
“啊，没办法，总要有点东西凑数嘛。”乔鹤说，“不过这好歹是我爷爷纯手工做的，你将就着点，喜欢喜欢。”
“嘁。”温玫嗤她，却是笑着的，然后转头摇着手中轻巧的玩意儿。
那天的礼物，除了长命锁，拨浪鼓和摇铃，还有全套迪士尼玩偶、八音盒、乐高、哈利波特全集、公主礼服、相机、香水……温玫一件件看得眼都花了，也件件都喜欢，可其中她觉得最喜欢，最有意思的，还是十六岁的生日礼物——一张“不能拒绝”兑换卡。
“这是什么？”温玫笑着望着上面“不能拒绝、终生包兑”八字，不由转向兑票人乔鹤，问道，“类似于答应我一件事吗？”
乔鹤正在边上摄像，闻言扬了扬眉:“不完全算吧，答应你一件事，总是有商有量，有道有理的，但不能拒绝卡的意思是，哪怕你要我做的那件事，违背道德，违背伦常，为世人所不容，我也会不问为什么，就去帮你实现。”
原本还轻飘飘的一张卡片，此时却重得宛如泰山。温玫错愕，好半天才问道:“不是吧，那这个意思，岂不是假如有一天，我让你杀人，你也帮我杀人？”
“那就看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杀人了。”乔鹤开口，语气云淡风轻的，表情却不像开玩笑。
温玫哪里会杀人呢，她不会杀人的，她连正儿八经的骂人都不会，她只是觉得这张“不能拒绝”兑换卡贵重得令她失语了。
乔鹤怎么敢给她这么决绝的承诺呢？
乔鹤也不知道，但她就是给了。她想，如果有一天，温玫真的用到这张卡，一定是在某些事上束手无策或者走投无路了吧。
她不想这样，她想温玫至少永远拥有一条退路，或者说，能一起并肩前行的人。
十六岁的生日礼物就这样既幼稚又荒诞地完成给付，乔鹤把东西抱到温玫家，跟对方说过几天见时，温玫难得在门口喊住了她，并给了她一个认真的拥抱。
“干什么？”突然这么乖顺，乔鹤怪不习惯的。
温玫嫌弃好好的气氛被破坏，不由瞪对方一眼:“没什么，就是谢谢您，您辛苦了。”
“嘁，德行。”乔鹤笑着拍拍手，示意对方进屋，不用十八相送，然而自己往前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道，“早点回来吧，太和山真没什么好玩的。”
太和山，一个道教圣地，对于温玫这样的小姑娘来说，的确没什么好玩的。
温玫强忍着跟着父母爬山，爬了好久，直到两人在半道吵起来，她才终于忍不住，把鸭舌帽一压，坏心眼地找地方躲了起来。
她想，等两人好不容易找到自己，一定会没心思继续逛下去，那样的话，她们就可以麻溜儿打道回府了。
然而大风起于青萍之末，惊涛起于水面震起涟漪之时，一颗石子落下去了，波纹便会开始荡漾。
温玫没想到自己只是简单地从躲藏的榕树下出来，就会遇见一对神神叨叨的道士。
其中老道士说她命犯桃花刑冲，最好拒绝早恋，选择单身，孤独终老。
其中小道姑……小道姑没说什么，就是眼睛那样漂亮，怎么看都是大美人，做什么不好非要做招摇撞骗的道士徒弟。
她说她不信的啦，免费的也不信。
对方却仍喋喋不休，说她刑冲之下，招的不是异性桃花，而是同性桃花。
同性桃花啊……温玫那时愣了下，心说怎么可能，乔鹤还差不多，她明明是属于没有女生喜爱，男生也不会真心爱护的存在。
她不想听对方胡说八道，于是灵机一动扯到学习，她说算算学习呢，看看她能不能考到浙大或复旦，或者是北大就更好了。
那道士却一根筋儿，又把话绕回到该死的桃花。
她无奈，无语，无话可说，于是拍拍手，头也不回地走人。
身后那老道士喊她，她理也不理，可是在听到对方喊那小道姑名字时，她却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阿央。”老道士说。
阿央？温玫站在远处回头看，面纱从那个奇怪的小道姑脸上落了下来，但她仍然看不清对方面容，只看见对方翻开了手中册子的第一页。
“恨春心难动伦常，误少年大雨难销。”
隔那么远，她应当是听不见那个道姑的喃喃自语的，可她不仅听见了，还听对方说：“又见面了小朋友，祝你快乐与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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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蝉时雨（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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