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结束,温玫在家呆了两个星期,回校时正好参加期末考试。
与老师的担心不同,她并没有失魂落魄到形容枯槁,相反,她很平静地参加了考试,然后取得了和前四个学期一样优异的绩点。
楼挽为此终于松了口气,她原本还担心温玫因此留级。
温玫便笑起来,淡淡的:“学霸都把私家笔记分享给我了,我还能丢您的脸?”
别看楼挽平时小小一团,但实际这家伙已经连续两年绩点第一,甚至和她导师合写了一篇论文。
楼挽顿时被调侃得脸红,但见温玫还会和她开玩笑,她也就附和地笑,说“是呀是呀”,轻柔得像春日的微风。
不过会开玩笑到底只是表象,返校的温玫不像从前那样活泼好动,而是以一种难得的沉默把自己投入所学专业。
她会在图书馆从早八坐到晚十,会去跟老师商量论文,会去参加各种竞赛……总之会把自己当成一个旋转不歇的陀螺,利用每分每秒,恐惧一切停下来的间隙。
楼挽最开始打算劝她,但察觉发呆的温玫更令人担忧,索性同步自己的时间,连寒假也陪对方留校。
长久以来,温玫习惯了楼挽这个朋友的陪伴。可这不代表她认为陪伴是理所当然的,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
“你不用这样,我不会做轻生的事。”温玫在一个早起的春日,把匆忙跟随她的楼挽堵在楼道。
六点的日光还很薄,晕成一片柔软的黄轻轻笼罩两人。
楼挽显然还没睡醒,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缓了好半天,才睁圆小鹿似的眼睛:“我知道,我知道。”
她这样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只缄默地保持姿势,继续盯着温玫。
温玫被盯得有点烦,可又莫名被打败了。
她叹了口气,在楼挽跟上来的这次说:“好吧,有你陪着也好,我也没有其他人了。”
其实并不是没有其他人。
至少楼挽说过:“乔鹤还用着你的头像。”
温玫和乔鹤恋爱期间,用的是互相的头像。分手后,温玫换成了一片单调的蓝色天空,乔鹤却还是用的温玫捧花露出眼睛的照片。
“可能这个微信她没用了,换了号没和我们说,你看她都不发朋友圈。”温玫当时是这样回答的。
楼挽不觉得这个答案合理,可猜想其他也没有意思,她无奈笑了下,就像现在也笑得无奈——图书馆门口出现了许久未见的谢沉雪。
“她来找你干嘛?”楼挽挨着温玫,问得极为小声。
温玫也不知道谢沉雪找她做什么,自从上次葬礼过后,她们便没有见过。
谢沉雪唯一做的就是每天上午十点准时问她在干什么,仿佛机器人打卡。其他再不问。
“你先进去吧。”而谢沉雪的事,温玫不想牵扯楼挽,便道,“可能找我有话说。”
楼挽最开始是有点怕谢沉雪的,可葬礼过后,她又认为对方并非特别讨厌的人。
她轻轻拍了拍温玫的腰,让她别紧张,便一步三回头往图书馆里走。
图书馆眼下还没多少人,但站在正门口到底有些抢眼。
温玫瞥了谢沉雪一眼,往一旁香樟树走。
谢沉雪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其实具体说来,是四个多月没有见到对方了。温玫隔着一臂之距,上下打量谢沉雪。
她觉得对方有许多地方还是没变,比如身高、比如轻熟的穿搭,比如样貌,可有些地方又变化得太过明显,比如瘦了,比如看她时的眼神——
从前谢沉雪瞧她,总带着一种鄙夷或者名为可怜的东西,与奚弄相关,令人不爽,而此刻的谢沉雪,眼神却清澈又干净得令温玫心头一震。
“是有什么事吗?”温玫被这样澄澈又执着的目光盯得发热,她微微偏头,避开那双眼睛。
温玫以为对方特意来图书馆门口找她,应当还是有什么事的。可对方开口却是一句:“没什么事,吃过早饭了吗?”
这话实在问得多余和尴尬。
但偏偏就这么问了,还是出自不爱寒暄的谢沉雪口中。
温玫有点“受宠若惊”,她诧异地看对方一眼,点头:“吃了。”
“吃了就好,学习很累的,就要按时吃饭。”这话又是谢沉雪说出来的,不正常得仿佛被其他人夺舍。
温玫于是歪了下脑袋,尾音扬起,疑惑地“嗯”一声——
谢沉雪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沉雪的确有想说的。
她在四个月前的病房里,顿悟自己真的喜欢温玫后,有种十分痛苦的矛盾感。
她一方面觉得对方没什么值得喜欢的,另一方面又控制不住自己不停往外冒的情感。
她没有办法,决定忽略对方一阵子,十天、一个月、两个月或者更久,以达到看清内心的目的,可事实是,在未见面的四个月里,她的心越来越像布满雾气的沼泽,而她本人,则像一个可耻的stalker,每天观察着对方的微信步数和运动记录。
她有些受不了这些行径,她想解救自己。
于是此时此刻,今天一大早,她就顶着实习迟到的风险,站在对方眼前。
“我去单位路过,顺便过来看下。”可开口时还想为自己挣几分面子,谢沉雪拧眉,“吃了就行。”
温玫以前总是喜欢追问谢沉雪想干什么,现在她不感兴趣也没心力问,她就轻轻“嗯”一声,然后道:“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她感谢对方之前的帮助,所以语气友善。
谢沉雪却一瞬听得急了:“哎!你不想见我吗?”
这话没法接,也问得突兀。
温玫愣了下,露出一个苦笑,答非所问:“我要进去学习了。”
她是真的在学习,什么法考、论文,任务简直一大堆。她不想再去管其他事了,尤其是乱七八糟的感情。
可就是有人为乱七八糟的感情来的,为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来的。
谢沉雪看着温玫将要离开的动作,几乎是瞬时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抓紧,见对方皱眉回头,又破天荒地主动放开。
“对不起,不是故意的。”她说,然后望着震惊的温玫,又道,“我来没什么事,就是想见你。”
“就是想你。”
她说话时眉头皱着,拳头也攥着,看着满心满腹烦躁,可就像方才察觉的变化那般,温玫真的再次看清了对方眼里极为纯粹的、澄澈的情愫。
对方没在奚弄她。
“总之就是这样。”温玫愣愣的没反应,谢沉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来就是为见对方一面,此刻见到了,一些空虚与想念便填满了。
而既然填满,就不能再继续丢脸,谢沉雪深吸了一口气,赶在温玫开口之前,狼狈地、头也不回地朝反方向越走越远。
温玫的确很吃惊,可也不过站在原地,目送谢沉雪背影消失,便平静地走进图书馆。
楼挽后来问谢沉雪跑来做什么,温玫低头扒了口饭,突然想起自己当年非要去北京找林老师一事,笑了笑才回答说:“发疯。”
“发一些只有自己才能明白的疯。”
然后疯过后,就知道有些事该释怀还是该继续。
温玫不知道谢沉雪发疯后又想了些什么,她也没时间去问去猜。
大三下学期有学院安排的实习,她被分到了一个特别特别内卷的律师事务所。
“管我的那个律师,真的拼命,昨晚我和她加班到十二点。”
“别说了,她人漂亮有什么用,压榨实习生啊!”
“但是不可否认,她实力真的强。”
……温玫隔三差五和楼挽吐槽着单位那位叫“方清砚”的顶头boss,楼挽一边心疼一边笑,问:“那你以后还当律师吗,还是和我一样,硕博连读,去当大学老师?”
大学老师需要很强的科研能力,温玫虽然绩点很高,可是产出论文这方面,却是远远不如楼挽。
“那我还是当律师吧,自由一点。”温玫说。
楼挽便笑起来:“律师也很好,你做什么都会很好!”
她永远都这么支持温玫,不论温玫做什么。
可支持归支持,不舍也是真的。
温玫决定申请国外的院校读研时,楼挽赶忙问她:“国内不好吗?国内也有很好的院校。”
国内的确有很好的院校,可温玫的目的是想换个全新的环境生活。
她早就这样想过的,连母亲留下的房子都租了出去。
“我会回来的。”温玫安慰楼挽。
那个时候不少大四的同学都不再住在宿舍,温玫和楼挽的另外两个室友也是。她们两人凑热闹,说悄悄话,挤在狭小的一张床上,身体亲密无间地挨着。
楼挽想和温玫读一个学校的研,再做三年同学。
可温玫从来都有自己的想法。
楼挽不想强求,同时她也觉得:这片土地上的伤心事太多了,她想温玫以后过得开心。
“你别忘了我。”楼挽望着天花板,压着喉咙里弱弱的哭腔。
温玫说“不会忘,一定不会忘”,然后侧过身子,非常用力地紧紧抱住楼挽。
她觉得好幸运,能遇上楼挽这个朋友。
温玫最后选择的是英国的UCL,出国那天,父亲和楼挽来送的她。
她其实没那么憎恨父亲,只是不想长久相处。
两人遥遥向她挥手,再到后面彻底看不见。
温玫说开始新的生活,然后在去学校正式报道的当天,撞上了本应在国内工作,却变成同届同学的谢沉雪。
嗯…这章好多cp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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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生命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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