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寻风吐了几口血,身上疼得厉害,竟将他直接给疼醒了,他俯在床边,脑中还是一片混沌,连什么时候被人扶着坐正的都不知道。
一碗药递到了他的嘴边,他下意识的喝了两口,便被那股苦涩腥臭的味道恶心的又都吐了出来。
他隐约好像听见有人骂他,只是那声音虽然在耳边,他却觉得听不清楚,无神的望着某个角落发呆,像是已经病入膏肓,进入弥留之际的病人。
他呆了许久,口中喃喃着不知道说了什么,身边的人突然将药碗一甩,瓷器碎裂的声音让他回了些神,顾渊掐着他的脸让他扭头看着自己,“你刚才说什么?”
只是那一点清明转瞬即逝,他双目涣散的望着眼前的人,像是无意识的重复道:“好疼…求你…杀了我吧……”
顾渊手上的力气慢慢松开了,他天生便体寒,只能用法力升高自己的体温,顾寻风只觉得后背贴上了一个极为温暖的物体,比在被窝里时还暖和,身上像是也不怎么疼了。
唯一不好的就是有个东西堵住了他的嘴,强行灌进了些又苦又腥又涩的液体,还有一只手捏着他的脸,让他无法合上牙关,只能被迫的将那些东西喝进肚子里,咽下去后更是感觉整个胃都在抽搐。
吐了又喂,喂了又吐,如此循环往复了不知道多少次,到最后顾寻风连吐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这么难受着再次昏睡过去。
顾寻风这一场高烧足足烧了五天五夜,那五天里意识大部分都是模糊的,少有清醒的时候,嗓子也疼得说不了话。
等高烧慢慢退了,睡眠时间依旧多得很,一天十二个时辰,最少有十个时辰都在昏睡。
朱老爷之前被顾寻风嘱托,见人看着真的要不行了,连夜让人赶去庐州城将棺材运来,结果没想到这位被好几名医师都断定活不过十日的半仙又好起来了。
而那顾半仙的朋友见了棺材之后也不问个三七二十一,不仅将那棺材劈了,还将他们劈头盖脸嘲讽了一通,门都被踹烂了。
朱老爷是有苦难言,而顾寻风对此也毫不知情,又低烧烧了四五天,原本迈进鬼门关的那只脚才收回来。
顾寻风情况平稳后,朱老爷让人送来了之前说的十两黄金,顾寻风在朱府用了不少珍贵药材,因此只取了一半。
只是人虽然暂时从鬼门关出来了,身上却没什么力气,吃饭喝水都要人伺候,原本负责他起居的是个伶俐的小丫鬟,但顾渊不知道看人家哪里不顺眼,当着他的面就把人扔了出去。
顾寻风现在没力气和他争吵,为了不让无辜人受伤便打算辟谷,但顾渊却不知道抽什么风,主动来喂他吃饭喝药,他拒绝了也没有任何作用,只能颇为不自在的接受。
这也实在不能怪他,先前才说了好聚好散,他自己也察觉到大限将至,结果一转眼不仅又活了,还和那位打算好聚好散的友人大眼瞪小眼,尴尬,实在是尴尬。
而顾渊做事又执着得很,照顾人的经验不多,一开始顾寻风好说歹说的劝他换丫鬟来,顾渊被他说的没耐心了,直接掰开他的嘴塞进去,吃饭还好说,喂药的时候差点将他呛死。
就这样被强行照顾了十来天,顾寻风已经是行动自如,他趁着人不在的时候悄悄翻窗溜出去,还特意挑了无人的小路走,一路上也一直躲着不让朱府的人看见自己以免惹麻烦。
好不容易找到个无人的角落翻墙出去,正走在回庐州城的路上,一道黑影闪过,原本除了他再无旁人的小路上就突然多了一个人,“你要去哪?”
顾寻风瞧着也没有半点偷跑的心虚,十分坦然的说:“我自然是回家去了。”
“凭你自己,根本活不过一个月。”
“那也挺好的,如今我的事都已了了,死而无憾,又有何惧。”
顾渊看着他看了许久,像是在分辨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见顾寻风目光坦然像是真话,默了片刻道:“千圣庙的事,你不准备查下去吗?”
顾寻风摇了摇头,“你也说了,我活不过一个月,何必再给自己徒增烦恼?况且那是修仙界该管的事,我早已离开修仙界,此事与我无关。”
顾渊:“就凭现在修仙界的那些废物,再给他们五十年时间也解决不了,你不担心你死后,这人世又变成一片人间炼狱吗?”
顾寻风:“你也说了,那是我死后的事,我现在又何必担心?况且如今修仙界之所以萎靡不振,不过是因为几十年前各派翘楚都死干净了而已,假以时日总会有新的天才出现,我又何必担心?”
一开始未见到人时,顾寻风心里多少还有些心虚,现如今话都说清楚了,他的内心倒是一片平静释然。
他绕过顾渊继续往前走,走了许久,直到有些体力不支才停下了脚步,回身看向跟了自己一路的人无奈道:“阿渊,你现在已是自由之身,何必还要跟着我呢?若你心中还有怨气未解,趁我如今还活着,便动手吧。”
“你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命吗?”
顾渊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不解,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其他情绪,但顾寻风不愿细究,他别过脸叹了口气,心想今天要是不讲事都摊开说个明白,怕是他到死时都要被顾渊纠缠,“我不是不在乎我自己的命,只是我不求什么长生、长寿,既然大限将至,我又何必强留呢?”
顾渊盯着他一声不吭,顾寻风见他不说话,但自己走一步他也跟着走一步,倍感无奈的心想,顾渊想跟就跟着吧,把人带去庐州城也不是件坏事,等他死后还能将那聚缘阁送给他,算是给曾经好友最后的赔礼。
顾寻风往前又走了几步,突然听身后的声音说:“我可以让你长生。”
这句话要是让旁人听见了,就算是不心动,大抵也会感兴趣,可惜现在这话对顾寻风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他当做什么也没听见,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最后走到一棵树旁,扶着树身暂作休息。
顾渊走到了他身边,顾寻风感觉一只手扶住了自己的胳膊,从接触的部位缓慢传来一股股热源,那是顾渊传来的灵力。
原本还滞涩疼痛的丹田被这股灵力滋润,疼痛感减轻了不少,连带着他这沉重的身体也变得轻快了些。
只是这些灵力送进来如泥牛入海,十不存一,他现在的身体就像破了个洞的浮囊,充再多的气也吹不起来,放到水面上很快便会沉入水中,再多的努力也只是徒劳而已。
待身体暖和些了,他将顾渊的手推开说:“不必浪费修为,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但我与你说的也是真的。我这一生,旁人想要的、不想要的,我大都体验过了,山峰我登过,谷底我也去过,说实话,都没什么意思,我不求死,但我也不求长生,一切顺其自然便是最好。”
“不好!”
顾渊突然一嗓子把顾寻风吓得一激灵,也不知道又是哪句话给了他这么大的刺激,只见顾渊双眼泛红变回蛇类的竖瞳,这只有在顾渊情绪起伏极大或是杀意过强时才会这样。
顾寻风看着他颇感无奈,这人和非人之间交流是比较困难,别看顾渊看着人模人样,实际上很多想法都和人具有差别,主要是他也不清楚蛇类的想法,会有摩擦实属正常,但他从没见过顾渊这样。
他想着自己先走远点,让顾渊自己冷静一下,但又被一把抓了回来,顾渊情绪失控时力道也控制不好,顾寻风只觉得胳膊被捏的生疼,骨头都要被生生捏断了。
“你不就是想要我原谅你吗?我可以原谅你。”
顾寻风都要被气笑了,合着他刚才说了那么多,顾渊脑子里就只想了这个,这人和蛇的思维就是不一样,可以说简直是天差地别,“你以为我和你说的话只是为了威胁你?那你未免将我看的太低了!我再和你说的明白些,你是否原谅我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也不怕你报仇,就算你强行续我几十年的命日日折磨我,我也不会说一个怕字!”
刚才顾渊传给他的修为现在就派上了用场,虽少了大半,但剩下的那点挣开顾渊的手并不在话下。
顾寻风突然来的脾气,让顾渊隐约间看见了曾经顾寻风的样子,顾寻风从前的脾气也不怎么好,两人常常一言不合便会动手。
后来慢慢的,顾寻风的脾性开始柔和,会在无关紧要的事上让他一步,但真要说起来还是像一把开刃的宝剑,但如今几十年后再相见时,顾寻风就像是一把被收尽鞘中的钝了的刀,无论是否出鞘都看不到半点锋芒。
直到刚才,他才在一瞬间看见这把钝刀的锋芒,只可惜那点锋芒一闪而过,顾寻风用力挣开他后,捂着嘴咳嗽了好一阵,等气息平稳后才继续说:“该说的,我都和你说了,能不能明白那是你的事。你若暂时无处可去,便先随我回庐州城,待我死后,我名下财产都归你,就当是我给你的赔礼。”
顾渊没再反驳,顾寻风也就当他是答应了,只可惜这里离庐州城还是太远,又走了近半个时辰,他便再也走不动了,最后还是顾渊将他背起来,两人才能赶在天黑前到了庐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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