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犹豫了,他虽不是什么大官,但也不缺银两,再加上他夫人娘家从商,更是不缺金银财宝。
但是千金易得,珍宝难求,他遍寻名医也治不好她夫人的心疾,当下虽这块玉佩是否真的有效,但也当真是送到他的心里去了,他又想收下,又不好意思收,一时左右犹豫。
顾寻风摸着那只猎犬的脑袋轻声说:“若壮士还觉得受之有愧,不如再帮我一个忙吧。”
壮汉握紧了手中的玉佩,显然心中已经做下了决定,“请讲。”
顾寻风的目光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透过那火焰在看些旁的什么,“其实我只是有一个问题,假若你遇到过一只吃人的恶狼,恶狼的身边也带着几个孩子,它受了重伤,不求你放过他,只求你能放过它的孩子。但是那几只小狼护母心切,扑上来便要咬你,你越躲,它们便越凶,这个时候你会如何?”
壮汉思索片刻道:“若是无法躲避,只能将它们杀了。”
“如果能躲呢?”
“那便要视情况而定,若它们身处少有人去的深山,放了便放了。若是周遭人多,为避免它们伤人,即便只是几只狼崽也只能杀了。”
“倘若它们也是为了活下去才吃人的呢?”
“世事总难两全,不说恶狼,哪个人不吃些鸡鸭鱼肉?即便不占荤腥,地里长出来的菜也不是死物,谁不是为了活下去?”
顾寻风沉思了许久,壮汉见他不说话,便知道他这问的就是他自己,“这位公子,可是你将它们杀死之后,至今心怀愧疚?”
顾寻风默了片刻道:“只是在想是不是有更为两全的办法。”
壮汉又问:“它们所在处,周遭民居可多?”
“没有民居,但随处都是无房可住的难民。”
“既如此,那便只能杀了。它们吃了人便会发现抓人吃要比抓旁的东西方便的多,往后饿了肚子便会想抓人吃,若因一时心善放过它们,待它们又抓了人后,活着的人也定会来责怪你。况且世上本就无甚两全之法,要顾其一便难顾其二,又有几个人能万事顺意的?”
顾寻风笑了一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说了一声“多谢”,最后又摸了一把狗头,站起身走到了门边。
他用了一路的棍子现在就靠在门边的墙上,他将那棍子重新拿起来后,婉拒了壮汉邀他再住几日的好意,拉开门走了出去。
地上的雪又厚了几分,走起路来更显吃力,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风雪停了,他将怀里的纸鹤拿出来,默念几句咒语,将剩余的大半修为注入到纸鹤内,确保它能飞到目的地后,就将那纸鹤扔了出去。
只见那纸鹤在空中摇摇晃晃的飞动了几下,便朝着某个方向缓缓飞了出去,这用纸鹤传信的方法以前只是觉得好玩,注入修为后,可保证纸鹤不惧水火风雪,送到了之后,字迹也不会有半点模糊。
但这个方法他用的极少,毕竟靠纸鹤传信要花费的时间不少,没有千里传音来的便捷,只是他如今的剩余的力量不足以千里传音,只能用这样像逗小孩一样的方法传信。
顾寻风捂住小腹又吐出一口血,他体内的灵力已经见底,这具残破的身体能撑到现在除了那枚玉佩的滋养,也靠那点修为续命,现下两样都没了,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他以为自己应该会死在半路上,没成想在闭眼之前,还能看见不远处朱府的大门,随后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脱力的摔进了雪地里。
他摔倒时没有什么痛感,只是在一瞬间觉得周围冷得很,但很快便没有了任何感知。
自从嫁衣女鬼不再来安邑县,那些被掳走的人都回来之后,夜里的安邑县也多了些人气,不再是太阳一下山便紧闭家门,放眼望去无一家有声音,安静的像是座死城。
再加上那些陷入梦魇中发狂的人都陆续清醒了,为了祛除晦气,家家都开始分干艾草,朱府还在县里一连点了好几天的鞭炮,虽说嫁衣女鬼的阴影还在,天彻底黑了就没几个人敢出门,但不代表完全没人。
柱子手里提着一筐家里母亲让他送到朱府的鸡蛋,朱老爷在朱公子恢复正常了之后,不仅给每户人家发了一两银子,送了些米面,还提高了帮工的价钱,即使从前朱老爷有再多不好,以后县里也得靠着朱老爷,因此稍宽裕些的人家都会送些礼过去。
本来这鸡蛋他是不想送的,毕竟送的又不是普通人家,未免显得磕碜,但他又不敢忤逆自己老母亲的意思,只能在篮子里又塞了些腊肉,显得不那么寒碜。
此时他正往朱府走,地上的积雪已经过了脚踝,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到差些摔倒。
骂了一声回头去看,发现那绊了他的并不是什么石头,反倒像是个……人?
柱子将地上的东西翻了个面,没成想翻过来后发现还真是个人,而且还是个熟人,只是这位熟人现在面色铁青、唇无血色,摸起来也是冰凉的,如果不是还有些微弱的鼻息证明他还活着,任谁也看不出他是个活人。
这时候也顾不上篮子里的鸡蛋和腊肉了,他将篮子往地上一放,两手一用力将地上的人抱了起来,大步迈开往朱府的方向跑。
他常年带着货走南闯北,嗓门大的惊人,喊了一路“快来人”,不仅将大半个朱府的下人都惊动了,还将正在和朱夫人谈心的朱老爷都喊的走了出来。
被打搅了的朱老爷一脸怒容,发现柱子后面还跟着管家,两个人急急忙忙的往里跑,出声呵斥道:“什么事急匆匆的!半点规矩不懂,大吵大闹什么!等等,你怀里抱的是什么东西?柱子你要翻天啊?敢把死人往我府里带?!”
柱子立刻说:“不是啊老爷,这位是请来的半仙啊!老爷您快请个大夫来吧!”
朱老爷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半仙不半仙的!请什么……等等。”
朱老爷定睛一看,柱子怀里那个一副死人样的不正是顾寻风吗?
安邑县里每个人都可以背地里骂朱老爷一句朱扒皮、守财奴,但没有一个人会骂朱老爷一句忘恩负义的,看清楚人后立刻让管家去叫朱府里的府医。
他在前面带着路,让柱子将人先送进屋里,又吩咐下人送来了取暖的炭盆和干净的衣裳。
顾寻风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周围开始变得吵闹,那些声音越来越杂、越来越大,以至于硬生生的将他给吵醒了。
他睁开眼睛一看,发现床边挤满了人,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医者坐在床边把着他的脉,把的是满面愁容,让本就年纪大的医师瞧着又老了十岁。
一位夫人打扮的女人见他睁开了眼睛,推了把朱老爷道:“老爷,你快看,人醒了!”
医者已经收回了手,周围人七嘴八舌的问着话,有那么一瞬间,让顾寻风觉得像是有了家一样,他看到医者离开前看了他一眼,那个眼神充满了无奈与悲悯,是一位医者面对自己无法救治的病人时才会露出的眼神。
顾寻风倒是不在意,他眨了眨眼睛,想以此让自己又开始昏沉的头脑清醒一些,在朱老爷要离开前叫住了他,等朱老爷坐到了床边时,他摸了摸自己的衣裳,发现被换过衣服后问:“朱老爷,我的衣裳还在吗?”
朱老爷没想到他现在竟然关心的是衣裳,但还是如实说:“在,在,我让下人带下去给你浆洗了。”
顾寻风放心的点了下头,有气无力的说:“那衣裳里,有个棕色的钱袋,里面还有些银钱。我死后,烦请您将我送回庐州城里一家叫…安和堂的寿材店,那里面有我提前订的棺材,所需路费就都用我的,若有剩下的就当我给您的谢礼了。”
朱老爷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一时不知该接些什么话,正在他要说什么时,顾寻风眼睛已经合上,他像是累的很了,止不住的想睡觉。
顾寻风这一次睡过去之后,一连睡了三四天也没见醒,吃喝都得靠人强行灌进去,府里的医师只开了些简单的滋养药方,因为这脉象他一摸便知道再好的药吃了也是无用,不如喝些能舒缓经络的,让人睡梦中能好受一些。
这三四天顾寻风昏迷着,吃也吃不了多少,好不容易喂进去半碗粥,没一会就吐出来一大半,吃三口吐两口,很快就开始发烧,一开始只是低烧,但到了半夜就陡然变成了高烧,这个时候药更喂不进去,只能一个丫鬟掰开他的嘴,另一个丫鬟往里喂药。
好不容易喂完了,不出所料的是顾寻风又吐了出来,只是其中还有一点是与平常不一样的,吐完了药后便开始吐血,两个丫鬟年纪还小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看着顾寻风趴在床边吐了一地的血,一时都不敢靠近。
“怎么办?他怎么吐血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去请医师先生来吧!”
丫鬟拉开门,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那人冷着一张脸,周身都是戾气,只一眼便将她吓得一声也不敢吭,而那人像是嫌她碍事,抓住她将她直接扔出了门。
她摔到地上发出一声痛呼,爬起来刚要跑时,想起来屋里还有另一个与自己一起当值的丫鬟,正要叫人时,却见另一个丫鬟也被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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