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下午两点,外面的太阳仍盛,岑则之拿着古知今的家里钥匙出了一趟门,依着他妈的吩咐,去药店买了止痛药,又跑去超市买了材料。
一路上岑则之的心一直吊着,担心着古知今的情况,马不停蹄赶回来时,他已经满头大汗,顾不上擦汗又钻进了厨房捣鼓。
胡怡交代岑则之煮一壶醪糟红糖水,帮古知今暖暖身子,让她吃饱饭后再吃一颗布洛芬。
岑则之一一记下,轻手轻脚地拿锅煮热水,他并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上得了厅堂也下得了厨房,有段日子古知今的夜宵,也是岑则之亲自下厨,做好给她送过去。
有好几次岑则之骗她是外卖,古知今也吃不出来,还傻乎乎地说果然外**他做的饭好吃。
岑则之也不拆穿,还故意逗她,“对对对,外卖当然比我做的好吃。”
不过今天情况特殊,为了方便快捷,岑则之给古知今买了她喜欢吃的饭团,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岑则之就把红糖水和热好的饭团端到古知今房间,放在了床头柜上。
临近夏天,房间里空气不流通,有些闷热,岑则之把窗户打开了一半,光线也透了进来。
腹部的坠痛还在持续,古知今像是跌进了冰冷的河里,头脑昏昏沉沉,直到房间亮堂起来,意识才慢慢转醒。
虽然古知今昏睡在床上,但也将厅里的动静听了个遍,没想到岑则之走了又回来,她把薄被掀开了,半倚着床头坐了起来,凝着眉头依旧没有放松,唇上的苍白让人心惊。
床垫下陷,岑则之坐在了她的床边,脸上的担心一览无遗,踌躇地问道,“是不是还很痛?”
“还好,能忍。”
古知今一直都很能忍,平时这点疼痛咬咬牙就过去了,连陈女士也不知道她有这个毛病。
“有些痛是不用忍的,你先吃点东西垫下肚子,然后再吃药,药店的护士告诉我,布洛芬的副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该吃的时候就吃,别拖着。”
岑则之买了一整盒止痛药,这个量估计够她吃好几个月了,以前古知今也不是没想过吃止痛药,但痛着痛着,她竟然习惯了。
习惯疼痛,这四个字多么麻木。
对于人类趋利避害的习性而言,这分明是一种惩罚,是一种折磨,而古知今却生生扛了这么多年,任由痛苦侵蚀身体。
但这份疼痛究竟存在什么意义?
古知今想不明白,或许……她只是想证明陈女士并非那么关心她,至少没那么关心。
可如今岑则之告诉她有些痛不要忍,古知今有了几分恍惚,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代价的赌气,她的行为是如此幼稚又可笑。
岑则之见她发着愣,一点胃口也没有的样子,径直把饭团抵在了古知今的唇边。
“你喜欢的梅子饭团,我可是跑了两家便利店才买到,你多少吃点吧。”
古知今回过神后,身子往后避了一下,伸手接过饭团时,无意碰到了岑则之的手。
那指尖的冰冷直戳岑则之的心窝,一股凉气由脊椎窜起。
一个女孩子的手,竟然可以这么凉。
岑则之下意识地反客为主,两只大掌把细嫩白皙的手,连同饭团都拢在一起,试图帮她捂热。
掌心的热度传来,把古知今吓得睁大眼睛,怔了好几秒,才迅速地挣开禁锢的手。
“你在做什么!”
察觉到自己逾越的岑则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脸上热得发烫,却佯装镇定,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道,“你吃你的,我就想帮你捂捂,冰块都没有你的手凉,我体质天生就偏热,像个火炉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帮你暖暖怎么啦,不用白不用。”
“你.....”
古知今眼睛里的愕然还没散去,听着他这番歪理,腹部的疼痛转移成了几分怒气,最后化作一句,“你好不要脸。”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岑则之更理直气壮了,不由分说地又把古知今空闲的手拽了回来,细心地捂着,全然不把古知今的尴尬看在眼里。
尽管他打算将“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句话贯彻到底,可如果此刻古知今再把他的手甩开。
岑则之想,自己一定没有勇气再呆在这个小房间,他的心到处乱撞,害怕自己的心跳声露了馅,甚至不敢抬头看古知今一眼。
风,透过纱窗,将窗帘在空中扬起,徐徐地送到古知今的面前。
她看到岑则之低着的头顶上,只有一个发旋位于正中,头发蓬松、浓密,围绕着这个点分布,稍长的一缕发丝被风吹动,摇摇荡荡,慢慢地搭在了耳朵上。
那薄透的耳廓漫开了红色,红得让人感到一股灼热。
无端地,古知今想到了奶奶家那只金毛,被她踩了尾巴后先声夺人地吠叫,但转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小主人时,就会立马耷拉着脑袋呜咽两声,最后更是可怜兮兮地钻到自己怀抱里求安慰。
那一身的毛发温暖又灿烂,让她舍不得推开。
古知今小口地吃着梅子饭团,舌尖感到了梅子的酸涩,还有饭粒的微甜,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她的心里泛起一丝满足。
房内一时静默,可一切细微的声音却又很清晰,包括那从未言明的心跳声,是谁的,却又分不清楚。
而古知今清楚地感知到,腹部的疼痛明显地减缓,不合时宜的是,在这种暧昧的氛围下,她竟然理智地想到了生物课上的知识点。
当人感到愉悦时,体内会分泌一种叫内啡肽的神经递质,可以达到止痛的效果,而恋爱中的人感到飘飘然,大多也是因为这种激素的原因。
恋爱吗?
可现在并不是时候。
古知今的眼神逐渐清明,倏地把手抽了回来,对上岑则之有些讶异的目光时,她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
“够了,我手不冷了。”
面对古知今的冷淡,岑则之一点也不气馁,就凭着古知今在岑则之的手上搁了有两分钟这一点,他就知道自己有戏了。
岑则之嘴角含笑,有恃无恐地说道,“那另一只手呢?还要捂捂吗?”
“岑则之!”
古知今把脸转了过来,眉头微蹙,用眼神警告他把嬉皮笑脸这一套收回去。
岑则之耸了耸肩,知趣地把自己的嘴巴拉上拉链,尽管态度良好,但那眼里还全是笑意,让古知今更加心烦意乱,三两口把饭团吃个干净。
红糖水还冒着热气,古知今将杯子捧在手心,连抿了几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延绵到胃部,令人通体舒畅。
古知今终于有心思解释电影院的误会,她顿了一下说道,“路望远...我不知道他也去。”
“好了,这事过去了。”岑则之生的气早就烟消云散了,但又想彰显自己的大度,伸直了腰杆,盯着古知今的眼睛说道,“我相信你,你说找不到就是找不到,我不怪你。”
“怪我?”古知今抓到了关键字眼,她思忖着,岑则之哪来的胆子怪她,眉头皱了起来,告诉他。
“路望远那电影票是你给的,又不是我给的,你凭什么怪我。”
“我?”岑则之指着自己,一脸不信,“怎么可能是我。”
古知今索性挑明,“那天在转角,是你亲自塞在路望远的作业本上的。”
岑则之一脸震惊,恨不得抱头撞墙,敢情今天的误会是他自作自受!?
但细想一下,古知今并没有邀请路望远,岑则之的脸上很快笑出花来,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说道,“怪不得!?我就说嘛,你都不是这样的人。”
霎地,床头的手机铃声响起。
“嘘。”古知今瞥了一眼岑则之,示意他安静,“我妈的电话。”
岑则之一听,乖乖地在自己嘴巴用手打了个X字,默默地听着她们母女的对话。
陈女士这几天外出团建旅游,时不时打电话来查岗,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复习没有,做了几套卷子?
个个问题都问了个遍,古知今避重就轻地一一回应,一点也没提出门看电影的事,也没提自己身体不舒服的事。
两母女之间的关心,就好像中间隔着一堵透明的墙,互相不让对方走进自己的内心,却又尽力地扮演着和谐的亲子关系。
挂了电话后,古知今的身体似是感到她的情绪不佳,腹部的疼痛再度袭来,她沉默着把布洛芬就着红糖水吞下。
岑则之好奇地问,“为什么不告诉你妈,你今天不舒服呢?”
古知今反问,“说了会有什么奇效吗?”
岑则之理所当然,“说了肯定会更加关心你呀。”
古知今声音幽幽,“可我要的不是这种关心。”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关心。”
岑则之问得认真,古知今执拗的眼神慢慢转深,她把杯子往床头上一搁,力度稍重,碰到了一个玻璃瓶,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岑则之,你不是我妈,我不需要向你交待我的想法。”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两人的心意才堪堪拉近一点,却一下子又被拉完了距离,岑则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懊悔地解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岑则之的目光闪烁,她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甚至包括她的妈妈,古知今的心里总是藏着很多事,却从来不和他说。
走进她心里的路,还有很远很远。
玻璃瓶不小心被撞倒,整个倒了下来,一骨碌地滚下了床头柜,古知今的神情骤然变得紧张,想伸手接着却来不及了。
幸好床边有地毯垫着,只发出了一声闷响,古知今的举动把岑则之拉回了现实,他弯腰捡起玻璃瓶端详了起来,也看不出什么特别。
这个玻璃瓶十年如一日地放在床头柜上,已经陪伴了古知今很久很久了,瓶内静置着一颗奶糖,底下垫着拉菲草,瓶口用木塞密封,仔细地绑着一根黄色的缎带。
看起来意义非凡。
岑则之疑惑地问道,“这颗糖是不是真的呀,也放得太久了吧。”
古知今见他对这颗糖毫无印象,眼里闪过几分怪异,一把瓶子夺了回来,不耐烦地说道,“假的。”
“是吗,明明看起来挺真的呀。”
岑则之还在贫嘴,古知今直接下了逐客令,“岑则之,你今天在我家呆太久了,回去吧,我累了。”
“...哦。”岑则之闷闷地回了一声,脸上的笑也变得落寞,还是叮嘱道,“知道了,那你好好休息,有事一定要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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