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应召单绡的问话，安静的只能听到呼吸，和走廊滴滴答答水声的寝室里，忽的响起一道锁扣坠落的声音。
嗒、嗒嗒。
水的滴答声好像一下被放大了，不再隔着什么东西。
黎野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她的思绪却瞬间镇静了下来。
她松开单绡，明明心脏震动着过高的频率，她的神情却平静，完全看不出刚才那副怕得要死的模样。
“你不怕？”
在黎野问出这句话的一刹那，耳畔的声音一下静止了。她感觉到的，若隐若现逼近在耳畔的水声，一下被推了出去一般，重新隔着厚重的门传进来，带着模糊的回声。
又不清晰了。蒋蓁的声音，蒋蓁走路时，滴滴答答的水声。
单绡眼眸又静默下来，她没什么表情，却带着比蒋蓁这个女鬼还要可怖的气息。
“你太聪明了，凌栖。”单绡没什么情绪地道。
黎野听到这翻话却愈发的怀疑起来，但她的脑子还没来得及去摸寻到那些不寻常的事情，就见单绡朝她伸出了手，细长的手指微微掐在她的脖颈间。
她没有错过，背着月光，单绡的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
在这短暂的瞬间，单绡想要掐死她。
为什么？
黎野来不及去想，她只感觉单绡的手掐在她脖颈上的瞬息，她眼前的景象都模糊了起来，天旋地转的，她的脑子昏得要死。像是上课瞌睡，明知不能睡，但眼皮怎么都掀不起来的感觉。
“你该睡觉了，凌栖。”
黎野最后听到单绡的声音在她耳畔落下，她想起晚上那一杯被单绡灌进来的牛奶。
“晚安，祝你好梦。”
*
黎野常常做梦，梦是她的日常。但她总做不了什么好梦，噩梦反而经常缠着她。一开始她会害怕，但只要醒来就不害怕了。摸到床下熟悉的床褥，她就知道自己醒来了。
但渐渐的梦到古怪场景的噩梦不再她的内心里惊起任何波动之后，她就开始做清醒梦了。
她梦到自己依然在她的家里，但可怕的东西出现在她的家中。醒来和沉睡，逐渐摸不到分界线。
但好在她依然会醒来，于是对醒来和沉睡，她又有了新的分辨方法。如果她有意识的去看手机上的倒计时，那她就不在梦中。
……
黎野坐在家中的落地窗前，她的手边是飞落的黑白手稿。但她没有在意，她将侧边的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窗外呼啸的风吹进来，将她的书桌吹得凌乱。但她只是静静的望着乌沉沉的天空。
“要下雨了。”
黎野喃喃出声，但奇怪的，她好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她静坐在窗前，看着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树木摇晃，天空中飘荡着各色花样的衣服。
她要做什么？她这个时候应该要做什么吗？好像不用，她总是间接性的发呆，所以这个时候就算发呆浪费时间也没关系。
但她的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催促着她，催促着她该去做什么事。
黎野皱了皱眉，她不想做。她就想坐在这里心无杂念的发发呆。
但那道声音越催越紧，嘀咕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哄然一声，雷声响起，哗啦啦的雨水顺着被雷劈开的口子，争先恐后地从云层里钻出来。
而黎野心中的声音也随着雨声嗡嗡嗡的愈来愈厉害。
黎野皱起眉，将耳朵捂住。但她捂住耳朵，却又惊奇的发现从耳朵里渗出水来。
于是她慌乱地将耳朵越捂越紧，但水就是哗啦啦的从她身上渗出来，没完没了，堵了这里，水就会从另一个地方流出来。
快去快去快去！
还有声音在催促着她。
黎野摊开手心，望着身上不停往外渗着的水，她抹了又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脑子里嗡嗡的声音究竟要叫她去做什么！
她要去做什么？她明明在自己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催她做什么？
快去快去快去！
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了！！！
风将地板上的黑白手稿吹得更加的凌乱，吹到黎野的眼前。
打湿了，都打湿了。
黎野望着一张张飞过来的黑白手稿，模模糊糊的，她看不清上面的画面，也看不清字。
她努力地瞪大眼睛，努力的去看，但越努力，越看不清。好像那些熟悉的东西，将她的眼睛刺痛了，她什么也看不清。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脑海里那道声音不再催促她，只是变得模糊，变得惋惜。
惋惜什么？什么来不及了？黎野想问，但她惊觉自己也发不了声了。水也从她的唇缝间挤出，她仿佛被泡在了水里。
世界忽然变得模糊，黎野静静地抬头，模糊的神经清晰了一瞬。
她在做梦。
黎野强迫自己低下头去，她伸手拿起一张被水模糊掉的手稿。
她模糊的辨认出上面的画面——
一个模糊的，穿着劲装的女人，和什么人影碰了一下拳头。而旁边被水晕染开的字迹是——
凌栖，进去之后别忘了我。
……
模糊的世界轰然坍塌。黎野只感觉自己的意识模糊了一瞬，很快她的手就摸到了什么东西。
不是她熟悉的床，也不是她这两日熟悉的宿舍床。
水……好多的水？
“咳、咳咳！”黎野呛咳起来，她刚一呼吸就感觉自己的鼻腔里全是水，等她下意识的抬手的时候，才感觉自己的好像被水捆绑着，怎么也拽不起来，沉甸甸的。
她正犹豫着眯开一条缝隙，看看四周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双手更快的将她从水里捞了一下。
如水绵软无力的手，轻而易举地拽起她的领口，令她被迫仰着头被拽起了上半身。
“唔……咳咳！”拽起来的瞬间，水顺着口鼻倒流回去，黎野皱了皱眼睛，又呛咳几声。
鼻子酸得不行，她的眼角挤出几抹酸疼的眼泪。
“阿野，你醒啦。”将她从水里拽起来的人……不，应该说是水鬼蒋蓁。
蒋蓁身上干干净净的，前晚上还干不透的头发此时梳理的整整齐齐的披在身后，她将微长的刘海往侧边梳了梳，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不像鬼了，倒像个正常的人。
黎野目光半眯着，她的嘴里灌了水，难受得要死。她只能眯着眼睛往蒋蓁身上落去一眼。
随及目光垂下，望向她此时所处的环境。
“……”
黎野撇了一眼，有点沉默的又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学校会有这种地方？为什么学校会有这种破山洞！她绝对没有设计过！蒋蓁到底是哪门子水鬼！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黑漆漆的山洞里，只有头顶的一个小洞映照进来一抹光亮，而光辉垂落的斜下方，有一汪清澈的水池。
底下是凹凸不平的石头，黎野觉得自己要是想得没错，她刚刚在梦里梦到自己身上都是水的时候，应该是被蒋蓁扔进了水里。
“……”
蒋蓁坐在水池边，扯着半死不活的黎野的领口。她泡在水里的脚光滑白皙，就连她拽着黎野领子的手臂也是如人类般带着肌肤的纹理。
她不像鬼了。
还是，她不是鬼。
单绡呢？
“阿野你怎么不说话？”蒋蓁忽的松开她的领口，黎野一下就往水里摔坐下去，蒋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又往水下坐了坐。
“阿野，看见我不开心吗？”蒋蓁往水里走来，水池并不深，只在小腿附近。
黎野捂着鼻子，往旁边呛咳了几声。
她能开心什么？好不容易做了一个不是那么噩梦的梦，一醒来发现自己被泡在池子里，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她能高兴个什么？
单绡那个不靠谱的班长，怎么就没能把门锁好？还祝她做个美梦，如果她醒来没有在这个昏暗的山洞里，而是坐在教室里，听昏昏欲睡的课的话，她会觉得自己真的做了个美梦。
蒋蓁蹲下身来，她并不在意黎野沉默的、对她爱答不理的模样。她抬手轻轻地撩起黎野耳畔湿润的长发，用她干净的手去拂乱她沾满池水的脸颊，却只是将水越拂越多。
黎野往后想躲，蒋蓁就越追越紧，直到黎野的后背抵到凹凸不平的石头上，她退无可退，才拍开蒋蓁的手，微怒着眼睛朝她看去一眼。
“阿野你终于愿意看我了。”蒋蓁轻笑几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湿润的棉巾，认认真真地擦干黎野脸上的水。
黎野抓过蒋蓁手里的干毛巾，自己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两把，又将头发拽在身前，用力地揉搓起来。
“别这样喊我。”让她分不清她到底是在和凌栖说话，还是和她说话。
蒋蓁蹲在水里，撑着下颌盯着黎野，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好。”
她说：“凌栖和别人做好朋友了，所以，我不能这样喊你，对吗？”
她说着又低低地笑起来。
“但是凌栖，你太容易被骗了。”蒋蓁伸出手，拉起黎野的左手，在她的手腕上缠绕了一圈绿色的水草。
“下次不要乱跑了，凌栖。”
“我们学校，不是普通的学校。”
蒋蓁看着黎野，将黎野的手攥得紧紧的。
黎野心想当然不是普通学校了，死去的盛枕梦成了鬼，她面前还有一个水鬼呢。
“凌栖，你们班的班长，单绡，是一只吃人的恶鬼。”蒋蓁冷不丁的吐出这句话，“你喝了她给你的东西，差一点就被她吃掉了。”
“凌栖，还好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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