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于村长家中将铜锣交还。秦向祖将铜锣放回原位,临走时又看了那铜锣一眼,烛光分明。
秦随愈已把何卢青送回家中,待秦向祖出来后,三人沿路返回。
何由军向一旁的分叉路口走去,他朝秦向祖挥手道别,憨厚笑着:“明早还要赶去县衙交税,先走了。”
秦向祖应声,与秦随愈走至家中便立即歇下。
清晨,天光微亮。
何由军推着运粮车,在并不刺眼的阳光下一路前行。这条赶往县城的路他走了无数遍,路上不见人,却是车来车往。马车扬起的尘土拂上他的脸,便只用粗布擦拭。
这粮食原本就是要靠各家的男丁自己运进城去的。官府并未强制要求各家将稻黍整理干净,只是不能缺斤少量,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何由军心想,运粮纳税也没什么辛苦,若自己的后辈能外谋个一官半职,便也值当。
身后,车轮快速滚动的声音传进他的耳中。何由军转身一看,何大壮向他跑来。他们面对面打着招呼,便各自推着自己手中的运粮车缓缓前行。
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
县衙内,除了几个端茶打扫的小厮之外便再无旁人。
大堂中,四名手拿棍棒的衙役立于两侧,四周肃穆无声。堂中正上方摆着一张桌子,却有两把椅子。这时,一人缓缓从堂后走来,坐于右侧。
此人身着玄衣,腰间系着青色革带,虽身着官府制服,却不是知县的打扮。而此时知县却站立在他身旁。
阎侯沉声问道:“怎么还不带上来?”
堂外,土匪听到这声音心中渐生寒意。押着他的两名官差则加快了脚步。
土匪跪在台下,低着头。
那天晚上,他被一群怒意滔天的村民连夜押送到了官府,本来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当官差们把他脸上的污垢洗净时,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侥幸。
他看清了知县的模样。这人能算是知县么?只见大堂上坐着的人十分年轻,甚至于毫无架势,书生稚气尚存。而且最关键的是……那位活阎王不在。
疑犯被押送到官府之后要由知县定罪,所有的刑罚与刑期都由知县听取口供或有罪证方能定夺,这些规矩土匪不是不明白。且他本来就是山贼,就算没有杀过人,官府也不会轻意放过他。
但是,这个知县对土匪来说毫无威胁。只要审问他的人不是阎侯一切就都还有机会,阎侯才是那个能把匪贼置于死地之人。当务之急,土匪必须先保命。只要他不死……山上的弟兄们或许会来救他。
于是无论知县如何发问,土匪皆不答。
知县无奈,看向一旁的县丞:“他是个哑巴?”
“......”县丞面露难色,他亦是刚上任不久,只能硬着头皮道:“待下官去向押送之人问问情况。”
知县望着县丞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握着惊堂木的手渗出了汗,他只能尽量使自己面容镇静。
天知道今天是他为官上任的第二天,且又是破例在晚上审讯。到底还是资历不够,随便一个小毛贼都令他犯难。
知县在心里默念着北幽律法的细则,一时又犯了难:律法上写了什么来着?不能对未定罪或无罪证的犯人用刑,这该怎么审才好?
不多时,县丞来报,只是摇了摇头。
土匪见状,心中窃喜。
几天过后,土匪被搁置在一旁,没有定罪。他未被押往牢狱,而是被安置在偏房,偏房是官府安置疑犯的地方。
土匪觉得自己实在是被上天眷顾,只要他不说不吵不发癫,便性命可保。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次无意间与人争吵,竟引起了阎侯的注意。
现在自己要面对的可不是刚上任的知县了,土匪吓得头也不敢抬。
阎侯冷笑:“装哑巴?在偏院起哄的时候不是挺会说话吗?”
土匪双眼一闭,头埋得更低了。
一,二,三……
阎侯看向桌上的骨牌,从头到尾数了一遍。这骨牌原本系于土匪腰间,后被村民上交。
还差一个。
一想到即将到来的牢狱与切指之刑,土匪心中很是绝望。想他在山上并不是无名之辈,可寨中众人知道他不见了竟也不来寻他……这么久过去了,山上的弟兄早就把他忘了吧?
一个下山偷窃未遂的人也只能是这样的下场。
阎侯问:“你叫牛二?”
牛二答:“是。”
阎侯将骨牌拿起,掷于牛二面前:“三个……你以为还差一个,就可以免死吗?”
牛二连忙道:“这骨牌不是我的!”
牛二没有说谎,这骨牌的确不是他的。他从未杀过人,所以没有属于自己的骨牌,山上的弟兄们都嘲笑他……他便借了别人的骨牌来冒充。
阎侯道:“口说无凭,你要如何证明?”
牛二脑中一时混乱。他总不能说这是他向朋友借的吧……万一阎侯借此为由把山寨一锅端了,又该如何是好?大是大非面前,他尚能明辨是非。
往事在他脑海中徘徊,牛二瞬间记起了那个身影,那个令他咬牙切齿的身影。
牛二情绪激动,他猛得扑向桌前的台阶,却被左右的官差死死按住。
“祭神童子可以为我作证!”
牛二不停念叨:“他有证据,他看到了……你们一定要把他抓起来!”
祭神童子?
阎侯微微皱眉,知县亦十分不解。
这土匪是被吓傻了吧?哪里有犯人会自己说出证人的?
阎侯问县丞:“他是被哪个村的村民押送过来的?”
县丞如实回答。
阎侯郑重道:“务必找到他说的祭神童子。”
这时,一名掌薄快步走进堂中:“禀县尉,村民就在府外。”
此时,何由军与何大壮二人赶到了县衙大门前。左右的两位官差淡淡看了两人一眼,并不作声。
何由军走向前,却在府门前的台阶前停住。北幽有一项严格的规定,平民布衣未经许可不可踏上官府台阶。何由军自然是知道规矩的,既然官差不愿意理会他,他便向府内张望。
何由军正瞧见一名小厮快步穿过府中院落,何由军站在府门外大喊道:“大爷留步!”
而府门内的那位“大爷”也乐意听他多叫唤几声,就在何由军觉得嗓子发干之时,那小厮才缓缓向前走了几步,问:“什么事?”
“怎么不见掌薄?”
以往何由军来交税时,府门不远处都有一位身穿长袍的官员专门管理赋税事宜,但现在何由军却是没见到,府门内空空荡荡的。
只见那小厮挥手道:“今日县尉审讯,府中正忙。你口中的掌薄大人正好是我主子,待他来了,我来告知你便是。”
何由军连忙道谢。
小厮上下瞧着何由军的打扮,便问道:“是哪个村的?”
何由军恭敬答道:“马圭山下何家村人。”
“再等一会儿吧,大人马上就来。”
何由军回到了墙角处歇着,何大壮却替他不平,怒道:“那人多大你就喊他爷?什么人都成爷了?”
何由军嘿嘿笑着:“若不是正好碰见他,俺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何大壮轻哼一声,便不再理会。听刚才那小厮的话,县衙内应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不过再大的事也与他俩无关,只管把粮米交出早早回家便是。
何大壮蹲在一旁,运粮车上成堆的稻黍淹没了他的头顶。他抬头望向街角一处,若有所思。
等了很久,那小厮才来通报:“大人来了,说是县尉有请。”
何大壮与何由军连忙起身,眼中惊愕难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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