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卢青以为秦随愈在装无辜。
秦随愈却笃定道:“我真没教训他。”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何卢青越发摸不着头脑。既不是秦随愈……又会是谁呢?现在秦随愈已经知道了抢书的人是柳明源,只怕又要.....
柳明源已经够惨了。
何卢青道:“虽然不知道柳明源得罪了谁,但这事也算是对他的惩罚吧。秦哥你别去找他了。这事......就算了吧。”
秦随愈沉默片刻,点头答应:“他若日后收敛,我定不会主动找他。”
忽然,秦随愈想起问字一事。他用手指在桌上比划,问:“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何卢青在一旁仔细辨识,道:“是死的意思。”
闻言,秦随愈竟半响未言语。
卒即是死……
那本书里频繁出现的字竟是这样的含义么?
何卢青有些好奇,秦随愈从不是好学之人。曾经他念书与秦随愈听,秦随愈都能倒头睡着。现如今,秦随愈竟主动识字……
“秦哥你是不是想开了?你想上学了是不是?”
秦随愈不答,只问:“现在学究还教你们识字吗?”
“教。但也不是经常教了。”
不知为何,见秦随愈提起学究,何卢青便想起了柳宵。他不满道:“柳宵仗着自己的叔叔是学究便在学堂里称起老大来,若是秦哥你去了,哪里能轮得上他?”
秦随愈知道柳宵,只是未曾见过。他以往听人提及柳宵,便知道此人十分顽劣,与他可谓是不相上下。他笑而不语。只觉得何卢青说的在理,若他去了学堂……哪里能轮得上柳宵呢?
“今晚去上山打野猪,你去不去?”
何卢青对黑夜似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奈何自己的好奇心却按捺不住。从小到大,他竟未见过野猪长什么样儿,心中激烈挣扎一番后……
他深吸一口气:“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何卢青就差把“我怕黑”三个字刻在脸上了,又道:“到时候秦哥你可不能离我太远……”
天色渐沉,秦随愈在院外送走何卢青之后,秦向祖也回来了。待何由军赶到时,天幕已如墨染。三人也不多待,直接就往村长家里去了。
此时何卢青已在家中等待,他与自己爹娘一番口舌之后,才能勉强在今夜出门。
秦随愈递给何卢青一个小布袋,让何卢青挂在腰间:“有了这个,它嗅不出人的气味。”
秦向祖觉得这事本来就不该让小孩掺和进来,现在倒好又来了一个。虽然有他在,这俩娃娃出不了事儿,但万一突发事端,又该如何是好?
何卢青知道秦随愈的爹是个暴脾气,便往何由军那边挨近了一些。
何由军乐呵呵地与秦随愈何卢青说着话。他讲起了自己小时候发生的事。以前,他也是这样的年纪。那时候村里还没有学堂,娃娃们都是满山遍野地玩闹,他跟着几个玩伴往山上跑向水里游,秦向祖是娃娃之中的老大。
秦随愈与何卢青听得饶有兴致,时不时地还会问一些让何由军犯难的问题。在他们身旁,秦向祖却是绷着脸。
来到村长家中,秦向祖把那面沉重的铜锣抬了出来。此物通体金黄,亦有金光,铜铸的把手缠着红线。铜锣另配有一个小巧精致的小锤,此锤亦是铜制,重而有力。
秦向祖将铜锣扛在肩头,脚步却依旧稳健。在他身后,何由军只是手拿铜锤便连走路都慢了许多。
秦随愈伸手,道:“军叔,把锤子给我吧。”
何由军不肯:“怎么能让你一个孩子拿。”
秦随愈却并不介意:“我拿着顺手些。”
何由军拗不过,便把铜锤交给了秦随愈。铜锤静静地握于秦随愈手中,似镰刀那般平常。
今夜月色甚好,不用打灯笼便可看清脚下的路。何由军看向身旁的秦随愈,心中不免感叹,没想到他的力气竟还不如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真是白干了半辈子的农活。秦家父子二人果真是好力气。
原本他们四人能听见村里屋舍中说话声,还可以看见农家院子里渗出的烛火的光亮,现在却什么也没有了……风吹树叶,林间传出野兽的叫声,月色忽明忽暗。
何卢青往秦随愈身边走近了,他警惕地左右张望,生怕从山坡树丛间蹦出什么东西来。秦随愈却十分镇静,衬得四周越发寂寥。
何卢青想说些话来缓解心中的忐忑。但环顾四周……有什么话题可聊呢?
还真有。
何卢青轻轻拍了拍秦随愈的肩,小声道:“秦哥,你还记得我上次说的那个神童吗?他也是我们村里人,他家就住在这山头上……”
神童?住在山里?
秦随愈问:“谁?”
忽而,风吹得树叶作响,野兽哀嚎如泣。何卢青身上汗毛直立,他没再说话。
秦向祖走在最前头,夜色中依旧可见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抿着嘴角,肩上铜锣算不得重,可这重量却好似压在了他的心头。
这面锣本是秦家祖传的东西。秦向祖小的时候,这面锣就已不再他家中了。
秦向祖的二爷爷是个赌鬼,他把铜锣作抵债押给了邻村的柳大麻子。何保玉觉得可惜,便自己拿银两把铜锣赎回,正巧村中神庙祭神缺少器具,这铜锣便成了祭神之物。那时,村中无人能抬动此锣。敲锣的锤子也重的很,拿起来都十分费劲,更别说用锤敲锣。此后,铜锣便一直闲置在村长家中。
说来也怪,秦向祖自小力气就比常人要大。他二十岁那年,正赶上村中祭神。在祭神日前一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位金身罗汉教他如何敲锣。
梦醒时,秦向祖记忆犹新。
祭神当日,正午时分。秦向祖肩扛铜锣,在神庙的祭台上敲响了这山崩之音。
轻敲如玉碎,重敲如钟鸣。
一时之间,村野闻之震惊,野兽听之丧胆。
如今,铜锣亦可用来驱赶野猪。
村中老人常言万物皆有灵,野生之物更甚,山中的野兽轻易杀不得。不能杀那便吓,但在乡间爆竹等物自是稀罕,非节日不可用。秦向祖便想出了这个办法,既方便又不用破费。
许久以前,秦向祖小试了一番,虽说不能杜绝野猪之患,却成效显著。
村庄北面,刨土的声音从山脚处传来。
这里离菜地不远,四人皆是站定不动。而刨土声并未停歇,忽而,不远处又传出一阵较大的声响,似是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撞了一下。
秦向祖断定,声音便是从何由军的那片菜地里传来。
何由军已经忍不住咬牙切齿了。不管是人还是猪,一会儿都有它好看的!这铜锣一旦敲起来,不死也会吓破胆。
何卢青却捂住了嘴巴,他眼睛微微瞪大,注视着黑暗中的一处角落。他拍了拍秦随愈的手,示意秦随愈往角落那处看。
散发着幽绿光芒的两个点在菜园木栏处忽上忽下。
何卢青与秦随愈皆是呼吸一滞。
一声低沉有力的猪叫声传来,声音很小,但在僻静的山脚处能听清。
顷刻间,秦向祖动作迅速地将铜锣卸下提在手中,秦随愈将手中铜锤递向前。
一声金石崩裂之音在山间回荡。
秦向祖并未使出全力,但吓住野猪已是足够了。何卢青连忙用手将耳朵捂住,他扭头望向秦随愈,却见秦随愈面容不改。
于僻静时听石崩,于平底处起惊雷。
秦随愈站立不动。这铜锣之音,他甚是怀念。每每当听此时,他心中都会掀起一片惊涛。
秦向祖又敲响一声,这一下声音稍大一些。只听野猪连连哀嚎,冲破木栏向山脚外奔逃。
何由军却是心疼不已,今早原本就已散架的木栏这下是彻底废了。他连忙向自家菜地跑了过去。借着月光,何由军看到了破损的木栏上沾着还未干透的血迹……
罢了,不过是下次去山上砍柴再多砍几根木头罢了。铜锣敲响之后,野猪便可再安分一段时间。
秦随愈看向秦向祖握在手里的铜锤,心中惋惜。下次再听见这铜锣之音,不知又要等到何时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