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秦随愈把书拿起一看,崭新的封面上黑色的书名格外醒目——《大学》。

“随便翻开一页,你能识多少字?”

秦随愈没多想,觉得这不过就是学究对他文化水平的测试罢了。他依言翻开书大致扫了一眼说道:“五个。”

“识字是基础。无论你以后是想考取功名,还是只想拿到一个文人的身份,亦或者是其他......”

黄应恒对秦随愈的识字水平并未感到多么地惊讶,他好似只是在说明一种事实:“在接下来的三年内,我可以保证你能识得不少字。至于其他的就靠你自己了,你对自己有什么样的要求决定了你的勤奋程度。”

三年,只有三年。三年之后,年满十五岁的学生就要成为考生,去县城参加考试。北幽有明确的一套关于学生与考试之类的相关制度,无论是鼓励乡下兴办私塾聘请学究,还是对考试的考生有明确的年龄要求,这些举措的目的只有一个——大力发展文化,让教化能够普及。所以,北幽每年考中秀才举人的人数不断增加,数量惊人。而私塾之所以被叫做私塾,不过是因为未有正式的官员管理,所以称呼没改,但私塾里的学究也都是拿着朝廷的银两而履行义务。而之所以在这样的僻壤之地不缺学究讲学,也是因为文化人数量增多——考不中举人,便也算不上什么文化人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秦随愈并不指望自己中途来学三年就能被冠以“文化人”的称呼。他目前只希望自己能识字,能看懂书,至于功名什么的,他还真没想过。

文化人的一生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条——八岁入学,十五岁县试,十八岁府试,十九岁统试,若之前都顺利过关二十岁便能进宫殿试。

秦随愈只觉得自己头都大了。

黄应恒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他盯了秦随愈老半天,笑问:“不过我还是挺好奇的,是什么让你忽然间改变了注意,你可以说说吗?”

估计在自己来之前,村长把该说的都与黄应恒说清了。秦随愈不喜欢骗人,但他自己也不知道具体的原因,或许也是因为原因有点多?

“白狗,想看书。”

这是秦随愈凭直觉能想到的最浮于表面的两个原因。

黄应恒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秦随愈不解地看着他,此时的黄应恒没有一点儿儒雅的风度,看上去颇有些像撒酒疯的酒徒。不知为何,秦随愈竟觉得黄应恒的笑与阎侯那时的笑很是相似。

待笑声停止后,秦随愈又听到他说出一些令人费解的话。

“难能可贵,着实是难能可贵。若再往前一百年,一切都还没变,考试的规矩没压得这么死板,他应该会成为县试最年轻的魁首了。现在又来了一个你......不错,玉志斋中就该多来些这样的人才。”

秦随愈对于黄应恒把自己定义为人才这件事并不认可,那个什么最年轻的魁首倒是让他感到好奇。

就在这时,门被人打开的声音从隔壁屋子处传来,声音不大,不注意听就很容易忽略。黄应恒从桌上的书堆里翻来翻去,找出了几本书放在秦随愈身旁:“这些是课本,一本不差。就是放久了有些旧。”

“若不是你来了,这些书可见不到太阳。”

秦随愈拿着堆叠在一起的书,数了数一共六本。最上面那一本的封面上有些灰尘,秦随愈用手拂去,“北幽律法”四个大字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黄应恒提醒道:“我刚才丢给你的那本也要算上。”

秦随愈这时才知道,原来私塾的学生要学的东西这么多。看来读书并不比干农活轻松多少。

“你对律法感兴趣?”黄应恒注意到秦随愈的目光,问道。

秦随愈本想点头,他脑海中却在此时突然窜出来一个急切的想法,那是他来不及问阎侯的:“为什么律法会对文人这样优待?”

黄应恒毫不意外,他甚至笑着纠正秦随愈的措辞:“不只是律法,是整个北幽都是这样。”

而后他笑容渐消,语气并不愉悦:“谁知道呢,见鬼了吧。”

“这样不好吗?”

黄应恒摇摇头,他起身从桌案上拿起一本书,将书轻轻敲在秦随愈头顶:“该走了,别想些有的没的。”

秦随愈只好跟在黄应恒身后走出门去,两人一路无话。

这一路的光景与秦随愈跟着村长那时不同。那时,周围除了风景便再无其他,看不出有什么人气儿。现在却是截然相反,他看见了很多人,那些人围在一起打闹说笑,还有的独自一人走着,其中有的人见到黄应恒便会打一声招呼。但他们见到秦随愈时都明显愣了愣——这些人里有不少人是秦随愈认识的,但秦随愈跟他们不熟,仅仅只是认识而已。还有一些秦随愈不认识的,秦随愈也不甚留意。

而在这些私塾学生眼中,不管他们是否认识秦随愈,秦随愈对他们来说都是陌生的存在。一时之间,许多目光聚拢在了他的脸上。

绕到一排整齐的屋舍前,黄应恒又领着他走了一小段路。秦随愈看着这一排接一排的屋子,不免感叹实在是太多了些,这么多的屋子以前住得下多少人?在一个与其他屋子并无区别的门前,秦随愈看到了门旁墙上挂着的木牌。

玉志斋?

秦随愈想到刚才他看见的那些木牌上不一样的字迹,觉得这木牌可能就是区分什么的关键所在了。

门口的一个学生看到黄应恒时明显有些吃惊,一般来说,黄应恒绝不会在上课之前进入讲堂。那学生又看了秦随愈一眼,与黄应恒打了个招呼就走开了。

“玉志斋,名字很不错吧?”

这是黄应恒一路上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说实话,秦随愈觉得自己认字都费劲,故而并不能欣赏其美感,只觉得这三个字写得实在好看。

黄应恒又接着说:“其志如玉,亦坚亦洁。”

“这就是你接下来要待三年的讲堂了,要和同窗们好好相处哦。你的座位在最后一排最后一个。”

黄应恒走进玉志斋中,秦随愈拿着书的手松开又合拢,他跟在黄应恒身后走了进去。秦随愈的目光正对上几张茫然又不知所措的脸,或许人们对于新鲜的人事物总会露出如此神情,少年人更是如此。何卢青的吃惊显然并不比其他人少。

秦随愈冲他笑了笑。

何卢青三步作两步跨到秦随愈跟前,猛得一拍秦随愈的肩膀。秦随愈感觉自己手里的书都要被震落在地,只听何卢青道:“秦哥你可太不够意思了,都不告诉我一声。”

何卢青在私塾里很少能有这么激动的样子,其他还在一旁闲谈的同窗们不免又朝秦随愈这边看来。低头看书的少年似乎是被打搅到了,也往这边看了一眼,神色平淡。

秦随愈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何卢青又低声说道:“是不是我那时跟你说柳宵在私塾称霸你心中不服,要来跟他斗法了?”

“......”

何卢青又看了看周围,此时他才察觉到周围人多不便多说。何卢青将手按在秦随愈肩头,满脸都写着“我懂”。

“秦哥,我看好你。”

说完,何卢青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秦随愈有些无奈,他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其实根本不容他分辨自己的座位在何处,会不会与别人混淆——最后排只有一个座位,与其他成排成列的座位区分开来,看上去独一无二。

秦随愈见此,反而还觉得安心不少。

他坐上椅子,将书放在桌上。眼前陈列的一套笔墨与村长所赠的相差无几,秦随愈心里不由得又感叹了一番何保玉的良苦用心。

黄应恒走进来之后就不见人影,只有他拿了一路的书还留在讲台上。

玉志斋中原本有些吵闹,在黄应恒领着秦随愈进来之后就安静许多。现在的日头依旧照得人发慌,阳光从槛窗处投射进来,正巧落在了秦随愈的桌上。灿烂的金光照得桌上的灰尘都清晰可见。竹影在窗外摇晃,还有一堵高墙似乎遮去了一些东西——想来这或许就是私塾的最外围了。

秦随愈望着桌上阳光的投影,看得到却摸不到。一道无形的阻隔也横在他的眼前。他不知道在私塾待满三年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玉志斋中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至少,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宽敞明亮的房间。而现在这个房间已经聚集着二十九位学生了。

或许,这就是变化的开端?

秦随愈现在就能察觉到一些变化,这种变化不是在很久以后,而是就在当下且实实在在——周围明显变得比他进来的时候还要更加安静。

秦随愈此时顾不上翻书,一道如刀剑般锋利的视线正中他的脑门。秦随愈抬眼望去,隔着数不清的座椅和人头,一个与他年纪相当的少年郎正站在讲台处望着他,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那少年的眼神中有不屑,甚至还有傲慢。但这些还是次要的,少年嘴角要挑不挑,再配上这样的眼神,更显现出了他满脸的讥讽与挑衅。

秦随愈就这样隔空与他对视着,满眼都是无所畏惧。那少年眼中的倨傲与他自己的眼神如出一辙。但看着眼前那人十分讨打的表情——在这方面,秦随愈还是觉得自愧不如的。

不知何时,玉志斋的座位已经满了,除了秦随愈前面的那个还没有人来。在座学生们的视线不住地转动着,他们看向柳宵又瞅着秦随愈——只见两人一个眼里冒火,一个眼里结冰,气氛就这这样僵持了许久。

此时,有人真的很想说一句:“要不你俩出去打一架吧。”,但也只敢在心里腹诽而已。何卢青默默地低着头,他本来想着秦随愈来了私塾后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横着走,但他品味着现在周围的气氛,忽然察觉他刚才对秦随愈说的话点着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不对,或许在更早以前——

何卢青懊悔地闭上了眼,他的嘴真的是太欠抽了。

他现在只能自我安慰,柳宵与秦随愈不熟,甚至两人根本就不认识彼此。不认识......就打不起来的。

何卢青想得不错,秦随愈与柳宵根本就不认识。两人之间的交集仅限于别人口中的传言,但这并不妨碍两人一眼就认出彼此——他们之间那种莫名相似又令彼此厌恶的特质是抹不去的。

周围的气氛似有暗流涌动,凝重又多了几层,积压下来能使人窒息。柳宵与秦随愈却浑然不觉。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僵持,众人纷纷向门外望去,只见黄应恒如救星一般走了进来。他走得洋洋洒洒,颇有几分漫不经心。

黄应恒似乎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环视一周后看着台上的柳宵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是我来得太早了?”

“柳宵,这堂课你来替我讲如何?”

众人闻言,憋住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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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月映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