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登记名册的人也愣住了。那人盯着何国器仔细瞧,何国器不喜欢被人盯着看故而别开了视线。何国器不知道自己的相貌到底是哪里让这人产生了误解,但既然是误解,这就说明问题不是出于他自己身上了——而应该是产生误解的人有问题才对。
就这样,那人揪着何国器是男是女这个问题不放,与何亮宽争辩了许久。奈何那人到底不如何亮宽的口才,何亮宽嘴上是赢了,但那人死活坚持着不给何国器报名——只因为何国器是女是男仍存在疑点。
何亮宽脾气宽和,不喜欢与人有过多的争执。正在两难之际,只见一位身着长衫的儒雅之人寻声而来,他口中念着:“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何国器心道——这人卖弄文才。木兰诗是他四岁便能熟读的,他可不像一般的小孩那样好糊弄。且若要论一个人是男是女便罢了,雄兔雌兔又岂是能随意编排的?
登记名册的人一眼便认出了这是私塾里的学究,说话态度便客气了许多。但黄应恒已经见识了那人不饶人的嘴脸,哪里还肯让他多说一句话?黄应恒只对何亮宽道:“不怪别人眼瞎,你家儿子长得倒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儿郎。乡野之地,哪里能见到此等人物?”
何亮宽一听此言,不免依照着礼数说了几句自谦的话,却又显得十分自然。黄应恒这才看向登记名册之人,用手指了指何国器说道:“我要把他收作我的关门弟子,这名字你不记也得记。”
“我敢担保,他是男的。”
何国器心里表示其实他不是很想做这个关门弟子。
登记名册的人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有学究担保就算出了差错也怪不到他的头上。那人便在名册上用笔记下,写到一半便问道:“敢问学究姓名?”
“黄应恒。”
那人又在纸上记下了。
黄应恒就这样轻飘飘地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何亮宽却觉得这个名字莫名耳熟,何国器则分明记得,自己在一本诗集中看到过这个名字。
之后,黄应恒又请何亮宽父子二人来私塾中的一间小屋舍中洽谈。三人坐在一处,气氛融洽,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
何亮宽自以为自己在山上待的太久了,村中之事鲜少过问,黄应恒竟然来这个小山村里当学究了?何亮宽想都不敢想,所以他一度认为此黄应恒非彼黄应恒,毕竟同名同姓之人也是有的。何亮宽问道:“黄学究可有字?”
黄应恒似乎看出了何亮宽心中所想,微微笑道:“我就是我,何须用字来评断?”
何亮宽这才发觉自己唐突了。但眼前这人若是真的,何亮宽的心情就不能用简单的“激动”二字来形容了。要知道,黄应恒可是北幽赫赫有名的大才子啊,何亮宽自读书识字起就以黄应恒为标榜。
何亮宽的心情一时间难以平复,两股矛盾的心态互相冲突。倒是何国器自持年少,不慌不忙地问道:“《题戊河——观碧》这首诗是你写的吗?我以前看过的诗集上有你的名字。”
黄应恒听了也不觉骄矜,只是轻轻点头。
何国器稚嫩的眉眼隐含笑意,不由得赞叹说道:“写得真好。”
黄应恒好像是被何国器的赞叹逗笑了,继而问道:“那你说说,那诗好在哪里?”
何国器也不避讳,将自己的想法尽数吐露而出。三人就围坐在一起论起诗来。
何国器犹记得黄应恒那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以后写的诗,必不下于我。”
现在,何国器竟然难得地在黄应恒脸上看出了一丝为难的神情。黄应恒喝了一口茶才试探性地问道:“你知道新来的那个学生吗?”
说罢,黄应恒打量着何国器的神色。何国器忽略了那似有似无的目光,点头道:“知道,但不熟。”
黄应恒这才往何国器手中递了一杯茶,何国器接过,只见黄应恒的态度积极了不少:“以后相处就会熟了。”
“那个学生的情况特殊,我估计他现在连毛笔都不知道怎么拿......我想请你帮个忙,你去教他识字练字如何?”
“我如何能教。”何国器神色不变,眼眸中的光显得有些冷:“况且学问长进只靠自己,他人爱莫能助。”
“你当然能教,要教他不难。学业长进就算个人天赋再高,也总要有老师教导才行。”
何国器眉间微皱:“他也不像是个读书人。”
黄应恒愣了,他竟未料到何国器会这样说。何国器平时虽寡言少语,但待人也算有礼,可是刚才就何国器说的那一番话,明显带有强烈的个人偏见了。
这......还能说是不熟?
何国器见黄应恒久久未言,抬眸看向他:“学究为何不亲自去教?”
这句话语气平淡却直中黄应恒要害,黄应恒像是被人戳破了心事一般连忙为自己辩解:“你们到底还是少年人,我的岁数比你们大。同龄人之间彼此了解也好对症下药不是?”
何国器硬生生来了一句:“不了解。”
黄应恒当真是无话可说了,直到临近上课时何国器都未曾动容。黄应恒只好把何国器送出门。
学究为何不亲自去教?何国器的问题黄应恒不是没有想过,但黄应恒有自己的一番考量。不但是同龄人之间好相处,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黄应恒亲自来教要如何与秦随愈的作息时间同步呢?再者,黄应恒对自己有所了解,就拿生性嗜酒这一点来说——他自己的确是有些不靠谱的。
所以,何国器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人选。
黄应恒在屋内来回走动着,手里的茶盏又换成了酒壶。忽而他注意到何国器刚才坐过的椅子旁放着他那时递过去的一杯茶,黄应恒走过去细瞧,那杯茶水平静而无波澜——就像何国器脸上挂着的表情那样。
那杯茶,何国器果真没喝。
黄应恒微微一笑,他心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于是,他有些匆忙的朝着屋外走去,手里的酒壶依旧是舍不得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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