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凉糕是云烟楼的招牌。这糕点的外观并不出众,须得配上一盏精心泡好的梨花茶,一边吃一边饮,才别有一番风味。不过片刻,秦向祖面前摆着的两碟白凉糕已经吃完了。
程丙正欲叫小厮再端两碟上来,秦向祖连忙抬手制止。这样白吃白喝,秦向祖自是过意不去,但程丙不肯收他的银钱。秦向祖没办法,只能说带一些给自己的妻儿尝尝。
在程丙未留意之时,秦向祖悄悄将两块碎银塞进了小厮的衣兜中。
此时已是正午,程丙留秦向祖在楼中用饭,桌上菜品俱全,秦向祖见程丙如此好客,便不好再回绝。
程丙说起县衙招募人手时,秦向祖心里便有了一个念头。虽然他无意入县衙当差,但现如今家中已没有什么农活可干,且秦随愈已入了学,正是需要用银钱的时候,只用粮米换银怕是不够用了。
秦向祖问:“县城里可有地方招工?我想谋一份差事,只要短期的。”
程丙立即就想到了城外浮玉镇神庙倒塌的事。
“有,你这一问也是问得巧了。前几日浮玉镇的神庙塌了,正在招工补修,只要是能干力气活的男丁都可以去。”程丙一想到秦向祖一身本领却只能干这种活,心里觉得不值,他又道:“没过几天就到中元节了,他们要在中元节过后才招人。”
秦向祖点头。他知道浮玉镇,那里离马圭山不远。若是下工时间早,他还能在帮工之后赶回家。
用饭之后,程丙送秦向祖下楼。
程丙笑着拱手:“秦壮士,日后若是有难处,可来茶楼一叙。”
茶楼外,秦向祖亦拱手作别。
程丙回到茶楼,正准备查看今天的账本。忽而一小厮快步走来,对程丙说了今日上午茶楼内发生的事。
小厮纳闷道:“今日上午,楼外又来了一群人,他们都说自己姓秦……槐越县姓秦的人这么多吗?”
自云烟楼开业以来,便立下规矩,姓秦之人喝茶不收银。有些人便想借着这个由头混吃混喝。
而程丙是个精明人,喝茶自然可以,但若想续杯或吃点心,来者须力大如牛。至于怎样才算是力大如牛,程丙自有评定的方法。以至于后来有人调侃道:“想要入武职,先来云烟楼。”
云烟楼因此在槐越县闻名。
程丙听小厮在一旁抱怨,只笑道:“他们想吃白食?先喝西北风去吧。”
小厮搓了搓手上的抹布,干巴巴地点头:“话是这样说。但我看今天来的那些人有些奇怪......他们一直囔囔着要比力气,还让我叫人把院子里的石磨抬出来......那石磨重的......楼里十个人也抬不动啊。”
程丙一听此言,便心中有数。那些人应是想去县衙入武职,又担心衙门考核太难,所以才来这里试试手。
程丙不以为意:“都是闲得慌,不用理会他们。”
且不说那石磨有多重,自云烟楼开业以来,那石磨便一直被人放置在后院,无人能挪动分毫。
小厮见程丙今日心情不错,便道:“掌柜的,那石磨一直摆在后院占地方,不如……”
“不用急,能搬动石磨的人自然会出现,到时候就不嫌碍眼了。”说完这话,程丙忽然一拍脑袋,他想起了秦向祖。
若是让秦向祖一试,或许可行,只是那时,程丙却偏偏忘了这事儿,便不免觉得遗憾。
云烟楼下,木台上,一身穿长衫之人摇着扇子,正对着台下听众。
“裕化十年,北幽境内依旧繁荣昌盛,但各个州府情形不同,饥荒未至,匪患先行……今日我要讲的事就发生在槐越县内。”
说书人激情昂扬的开场白,引得众人拍手叫好。
说书人道:“那些山匪在山中安营扎寨,他们下山作乱,山下村民为其所困,苦不堪言。那时,村中民众死伤皆有,家中的牲畜也被土匪劫去当了盘中餐。小小的祸乱愈演愈烈,眼看事态严峻,槐越县县尉带领官兵前去山中剿匪......那群恶匪顽强抵抗,与官兵们互相搏杀。恶匪们因熟悉地势且人数众多,竟让官兵落于下风......”
听到这里,台下喝茶的听众们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县尉别无他法,只好向村中民众求援,由山下八个村庄自发组建的平民兵团在此时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其中有一位猛士,其姓名不为人知,外人都说他身高马大,力能撼山。他率领平民兵团与官兵相互配合,将恶匪们杀得落荒而逃,他曾孤身一人深入山寨,手中只拿着一把斧头,连杀恶匪二十余人......”
台下叫好声不断。
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样英雄救难的桥段即使是在没有战乱的当下,也能让人心生希望与豪情。只是书中人物的姓名与风采,却没有多少人真正知晓。
农家小院中,秦随愈缓缓合上那本列雄传。他嘴里嚼着白凉糕,思绪却飘远了。
自从何国器答应教他识字后,两人便开始思考,究竟该怎样教,又应该怎样学,这是个大难题。
何国器的学识不容置疑,但他在教人这方面没有经验,他一直都认为学问是要靠自己学来的,自己学不来就算有人教也无用。而黄应恒让他来教秦随愈,何国器觉得,这是一个孝验。
何国器道:“识字还是练字,你选一样。”
秦随愈犯了难,他想了很久,问道:“就不能一起学吗?”
何国器摇头否认:“不能贪多,先难后易。”
两人最终达成了一致。
“那本书,我明天带给你。”秦随愈道。他看着何国器,似乎说出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一个厌恶读书的人忽然有了一本想看的书,这个秘密对秦随愈来说,十分重要。而他第一次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说出了这个秘密。
他道:“我想读懂那本书,但很多字我都不认识……幸好你愿意教我。”
何国器没有说话。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人,才忽然发觉,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不算太亏。
小院中,窗外夜色无垠。
何国器站在房中的书架前不断翻找,桌上的书本越叠越高。
他凭着自己的直觉,还有对秦随愈仅有的了解,找出秦随愈比较能接受的那一类书。若突然发生意外情况,便可有备无患。
在何国器印象中,秦随愈是不喜欢看书的,所以他对秦随愈所讲的那本书产生了好奇。
那本书是从哪儿来的?是谁给他的?他放在家里放了多久?
直到夜已渐深,何国器依旧想着这些问题,却无解。
次日清晨,玉志斋中。
下课后,秦随愈拿着书与何国器走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竹叶的声响。
秦随愈望着何国器的眼睛,似有些浮肿。他问:“你昨晚没睡好?”
何国器沉默片刻:“……没有。”
他问:“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秦随愈笑道:“因为这是秘密。”
何国器接过秦随愈递来的书,看到书的封页残缺不全时,何国器问:“书名是什么?”
秦随愈老实说了,只见何国器翻开书扫了几眼,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喃喃道:“北幽列雄传......这本书我知道,我家中有一本北幽诗文集,看印刷质量,应该与你这本书是同一书坊所制,连字体都一模一样……”
秦随愈问:“什么意思?”
何国器道:“这家书坊只印刷了这两本书。”
秦随愈笑了:“巧了,原来书也能凑成一对啊。”
闻言,何国器拿书的手一僵,脸上神色漠然。
“你刚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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