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是，这场赌注谁也没落着好。
因为商颂一路逃到足球场饶了几圈后，主动停下，弯腰撑着膝盖平缓呼吸，等茶翎追上来，开始求和：“好了好了不闹了，我真错了，我向你道歉，咱先回去上自习课。”
跑了这几圈，茶翎没了追责的心情，也确实有点累了，站在原地撑着扫把支撑身体，嘴却是不放过他：“你这，王八蛋，我真是，信任都，都错付给，给了狗。”
十分钟的课间，跑了数不清多少圈，他喉咙都发疼，短短一句话说出来，被喘气声打成几段。
商颂也注意到了，抬脚朝他走过去，随口道：“怎么还累成这样？你不会是……”
“虚吧”两字还没说出口，被茶翎瞪眼瞪了回去，他眼神狠厉，只要商颂说出什么他不乐意听的词，他就把这人打晕，打包卖给小贩。
商颂一直觉得茶翎的眼睛会说话，他读出了警告的意味，也猜到了茶翎的想法，不禁腹诽：你跑步都追不上，又没我高，力气还没我大，谁卖了谁还不一定呢。
想是这么想，商颂却不想再爆发一场大战，只能先给茶翎顺毛，用茶翎他妈妈惯有的的语气说：“不会是很久没跑步了吧？你说说你，整个暑假都干嘛呢，躺着打游戏？要多锻炼知不知道？”
他边说边蹲下身子，伸手给茶翎按捏腿，说出口的话渐渐变了语气，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跑这么快腿疼不疼？哥给你按按。我保证下次不这样，别生气了行不行？怎么还气成这样。”
按了一会儿，他忍不住皱了眉：“你这也太瘦了吧？放假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你再这样我可要向你妈妈告状了啊……”
“得了吧你，我妈在家我哪敢不吃饭？”茶翎听得耳朵烦，毫不留情打断他的话，垂眸盯着商颂的手，若有所思，过一会儿又开口：“你这手法，去给人按摩能赚不少吧？”
商颂抬头看他：“嗯？你说什么？有点起风我没听清。”
茶翎突然不知为什么心头火起，拍开他上下动作的手，气道：“我说，你的保证有个鸟用，你还保证？你的保证比一块钱一大捆喂牛的干草都便宜！”
商颂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刚刚“下次不这样”的保证。
这人反射弧有点长了吧？
他站起来，笑问：“那你倒是说说，我的保证怎么不值钱了？”
茶翎微微抬头看他，“罪状”一条条数列出来：“你明明说以后上学都骑车带我，你今天早上就没有！”
“因为我收假前两天有事去外地了，昨晚直接回的学校。”
“你说我作业没写完的时候，被老师抓你会帮我说好话圆过去，高二上学期有一次你就没帮我。”
“你那不是没写完，是压根没写，我总不能和老师说‘老师，茶翎的作业是写完了的，但是只有聪明的人才能看见’吧？你猜他会先揍你还是先揍我，还是先出本书，取名《茶翎的新作业》？”
“噗哈哈哈……”茶翎实在绷不住了，又拉不下面子认错，只好努力憋笑继续想借口找茬。
“那你去外地不回来也不会给我发消息告诉我一下吗？”
“因为你感冒那会儿非要喝冰奶茶，我不给买，你把我拉进黑名单还没拉出来，直、到、现、在。”
“……哦。”好像确实是忘了。
茶翎十八年来难得这么心虚，咳咳两声掩饰尴尬，继续理直气壮：“放你一马，这事就此揭过，暂时不追究了。”
这颠倒黑白能力商颂已经习以为常，没什么意外的，反倒是茶翎这心虚表情很少见，商颂看着就入了神。
茶翎长得很好看，尤其是眼睛，很大很亮，茶翎皮肤很白，茶翎唇色很浅，茶翎鼻梁侧面有一枚小痣，茶翎的头发是棕黄色的，在阳光下像蘸了蜜，茶翎爱笑，茶翎很好说话，一杯奶茶就能哄好，茶翎……
茶翎是商颂见过最好的人，茶翎被商颂在心中藏了十多年，从未宣之于口。
他看着看着，一不留神竟然伸出手指触摸上了对方的脸颊。
茶翎吓了一跳，双手交叉挡在身前，惊恐地盯住商颂的脸：“你干嘛？！好你个商颂，你竟敢觊觎我的美色？！”
商颂：“……”
茶翎有时候又癫癫的。
商颂拍拍蓝白校服的袖子，往他脸上一顿乱揉，无语道：“我给你擦汗！”
总之，这两人回教室的路上有说有笑的，丝毫没有势同水火，要打个两败俱伤的样子。
只是在有些人看来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一班同学还偷偷扒着窗沿看戏。
操场上，商颂挥舞两下扫把：“傍晚我骑车带你回家。”
茶翎：“这还用你提醒？早就说好了，难不成你还想毁约？”
黄子涵小声问：“谁会唇语？这两人说啥呢？”
李停杨：“什么什么家？——哦哦哦我懂了！是战场啊！两人放学约战伤心哥家！！”
众人了然：“哦——原来如此。”
随后，赵益一拍手掌：“我知道了，鞭炮哥说的是让伤心哥活不过这个月！那口型一模一样！别怀疑，就是这样的，劳资学过18年唇语！”
众人恍然大悟：“哦——！竟然是这样！”
“哎哎，又说话了，你俩快解读啊。”
“什么……吃饭？伤心哥要揍到鞭炮哥再也吃不下饭？哦哟，太凶残了吧！”
“鞭炮哥要打硬伤心哥？”
“？？？”什么玩意儿？
说话间，茶翎和商颂已经到教室门口，异口同声：“你们围这干嘛？闲着没事干？”
众人深深一笑，意味深长，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随后作鸟兽散。
只有赵益摇摇头，叹道：“哎呦我去，简直太精彩了，没想到啊，你们的打仗居然是这么的非同一般。”
李停杨附和：“我就说嘛，看来不是我多想，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茶翎：“……？”
商颂：“……？”
什么真真假假，有毛病？
这鸡飞狗跳总算告一段落。
茶翎刚从抽屉翻出数学套卷出来，发现自己桌面多了三个冰淇淋形状的糖果，粉的蓝的。
这是茶翎最喜欢的一类糖果，小的时候商颂的爸妈给他们分糖，每人三个，小茶翎嘎吱嘎吱三秒就吃完了，他眼巴巴望着商颂的糖，咽了咽口水，试探着开口：“商颂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糖果呀？我帮你吃掉好不好？”
小商颂默默把糖收进口袋：“不好，这是我的糖，不能给你，不过你可以拿东西交换。”
小茶翎噘着嘴想了半天，突然噔噔噔跑回家了，不久又跑回来，手里多了一张纸，他把纸条递给商颂，“我拿这个和你交换好不好？”
小商颂接过来一看，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字，内容——
“欠条：茶翎在2008年吃了商颂三个糖果，我答应要满足他一个要求。有效期:好多好多年。”
商颂答应了，那一年他们八岁，如今十八岁，商颂得到的欠条已经装满了十个星星许愿瓶。
只是现在很少生产有这种糖了，茶翎能想起来的店铺在距离很远很远的一个小镇。
他转头看向商颂：“糖你放的？”
商颂低头解题，写下一个大大的A，随口说：“不然呢？除了我谁会十多年坚持不懈地养一头猪？”
茶翎把糖丢进嘴里，咔咔咬碎，甜味在嘴里蔓延开来，他十分鄙夷：“三颗糖就换一个要求，你赚翻了。”
“要我看，你肯定不会兑现每一个要求，说不定我还得用一整罐许愿瓶的欠条换一个要求。”商颂慢慢悠悠抛出钩子，静等鱼上钩。
茶翎果然上当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好一张欠条一个要求，说到做到，少不了你的。”
商颂嘴角渐渐压不住了：“那你可要记住你说过的话。”
糖都吃完，茶翎把糖纸揉成一团，扔进前桌李停杨和赵益课桌中间的黑色垃圾袋里。
才开学一上午，本来就不大的垃圾袋已经要满了，一不小心会撞到，茶翎皱眉，戳戳赵益的肩膀：“这都满了，你下课倒一下垃圾。”
赵益：“大哥，你记不记得这谁的垃圾袋？”
茶翎觉得莫名其妙：“你的啊。”
李停杨：“那你为什么如此理直气壮？”
茶翎：“满了会撞到你俩，我这为你们好，不识好歹。”
赵益：“……”
李停杨委婉提醒：“这里面有一半是你的垃圾，其实有时候不一定非要我俩倒对吧？”
他眨眨眼，期待茶翎的回答。
茶翎也眨眨眼，接着赏了两人肩膀各一巴掌：“你们也太懒了吧，自己的垃圾自己扔，还想让值日生倒，值日生已经够辛苦了。”
赵益：“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说的是你也可以倒几次？”
茶翎：“为什么让我倒？我又不是值日生。”
李停杨：“……”
赵益：“……”
你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
赵益生无可恋，面无表情看向一边憋笑的商颂：“伤心哥你评评理。”
在茶翎亮晶晶的眼神注视下，商颂的心偏到了太平洋：“我觉得，阿翎说的有道理。”
赵益、李停杨：“……”无语。
从此，高三一班的某个课桌中间，再没有挂过垃圾袋。
……
高三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茶翎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放学了。
商颂扫了辆共享自行车，示意茶翎上车。
后者悠哉悠哉地喝完最后一口奶茶，啪的一声奶茶杯进了垃圾桶。他这才上了车。
吃饱喝足了还不忘犯贱：“三分钟之内，我要到繁华里，否则呵呵呵……”
商颂皮笑肉不笑盯着他：“三秒钟之内，我要你下车，否则……”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开个玩笑都不行了。”茶翎伸手紧紧抓住车座，生怕商颂把他轰下去。
“我这不也是开玩笑呢吗，你看你州官放火，怎么还不许百姓点灯呢？”
茶翎懒得理他。
一路无话，直到车行到楚河，河边一排排柳枝随风飘动。软软的风打在茶翎脸上，触感好像棉花啊。
他忽然抬起手折了一条柳枝，叹道：“破镜重圆人在否，章台折尽青青柳。”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这诗来？”
茶翎摇摇头：“没怎么，咱背诗吧，当复习了。我先来，无边落木萧萧下下一句。”
“不尽长江滚滚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
自行车迎风越行越远，江面微波荡漾，残阳撒上满地橘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晚风掀起两人的衣摆，绿影在空气中浮动，小小的城里满是夏天的味道。
几年后——
商颂：巴拉巴拉……
茶翎：不要
商颂(反手抽出一张欠条）：你记得你说过的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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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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