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主。”
黑暗处，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此处甚高，推窗便能看见大半的城市，那些忽明忽暗的灯火，既遥远又好像一伸手就能够到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受黑暗里的那一点光亮蛊惑了，她想伸手去触碰，手伸出去才发现那灯火遥不可及，苏黎的手在半空顿住，随即收了回来，“说。”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屋子本就显的有些空落，苏黎的声音又有似有若无的清冷，那回禀的女子头更低了几分，毕恭毕敬道，“那丫头今日进了刑部的卷阁，只是似乎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旁晚时分她才回了左府，回去之后她就跟陆南风去了他的院子，之后就一直在那里待到子时过才回自己的住处。”
“她进了刑部的卷宗室？”
“是。”
多年的相处，她自然知道苏黎的心思，于是继续道，“表面上看她是偷偷溜进去的，但据我们留在刑部的人回来说，她是被一个叫曹斌的文官悄悄放进去的。但她似乎并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
“自然，”苏黎的声音淡淡的，“那个叫曹斌的……”
“回阁主，这个人……”原本淡定自信的声音开始有些犹豫不定，最后，她还是硬着头皮冷静道，“此人的背景我们正在查，似乎他与前谷主有些渊源。”
“与主人有渊源？”终于，清冷的声音有了些许不同，顿了片刻，苏黎才又开口道，“查，仔仔细细的查。”
“是！”
女子领了命便悄无声息的隐退在黑暗里，四周再一次陷入沉寂之中，苏黎长久的站在窗前目光落在虚空之中，那遥远的万家灯火于她而言是那么冰冷，冰冷到开始让她厌恶。
“主人，你的仇我一定要报，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苏阁主还是这般沉不住气。”
一个声音幽幽的，于黑暗中传来。
若是心无防备，任谁都会被这突然持出现的声吓着，而苏黎却依旧看着窗外。
两人似乎还是黑暗中的那位输了些耐心，苏黎就如雕塑般站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声音再次开口道，“之前，我还以为你只是顾念同门的情谊，但现在看来……苏姑娘也并非顾念……”
他的话还没说完，似乎他还想继续试探，只可惜苏黎并没给他这个机会，翻手打出一颗飞钉的同时也转过身来，她目光冰冷的看向黑暗中的某处，开口缓缓道，“我只说一次，这里是我的朱雀阁，不是您的御史府。”
“苏姑娘玩笑了，在下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话音落时黑暗里的那个声音呵呵的笑了两声，只是语气却森然起来，“既然苏姑娘不喜欢闲谈，那我们不妨说些正事，之前，姑娘言之凿凿的说，一定会将那东西找出来，也曾说，叶七和陆南风两人不会查出什么，可如今数月已过，苏姑娘一不曾将东西找出，二也未能阻止他们进京，现在看来苏姑娘似乎”
他的话说的徐缓，似乎很有耐心的样子，只是苏黎去十分不耐，似乎她忍着性子听他说完也只是因为那一丝隐藏的忌惮。
见苏黎不说话，黑暗中的人浅浅的笑了一下，随即道，“苏阁主，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你想真凶伏法，阁老想要那件东西，若你还是这么敷衍，后面的事我们只能自己来做。”
此话说完，也不等苏黎回复，黑暗处的脚步已经渐行渐远，那脚步声并没有想要掩饰的意思，似乎是在提醒苏黎他的离开。
一直到脚步声消失，苏黎才皱眉看向远处，只是这次她的目光却是停留在天际，似乎那无边无际的星空里有她想找的依靠。
*** ***
大全在握之人，心中甚少会产生恐惧，但凡感觉到了威胁那自然是要处理干净，只不过有时候有些事处理起来也并非那么得心应手。
就比如，几近十多年前的往事……
时间是个很神奇的存在，大多时候它可以淹没记忆，并且消磨掉人们心中的种种情绪，比如快乐，比如悲伤，比如——恐惧。
那些原本以为是已经过去了的往事，忽然有一天被人又重新翻了出来，亲历者固然感慨，那些并非亲历却又难从中抽身的人更是五味杂陈。
原本过去了，就算了。
可是偏就有人不远让那些往事归尘与土，就比如叶七那一帮子人。
隔了一夜，叶七老清老早的爬起来梳洗规整，先去老夫人的院子请了安，又去小厨房端了朝食直奔陆南风的院子，两人原本住的不远，但她是从老夫人的院子过去，于是还是绕了些路，半途中遇见陆离，她心情十分明朗的捏了个包子塞给陆离。
这小孩子脾气的举动陆离也已习以为常，他狠狠的咬了一口包子，笑着道，“今儿你还打算跟那丫头去刑部？”
“自然要去，”叶七不经意的左右张望了一眼，见四周没人，这次压低了声音道，“那个曹斌我还是觉得奇怪，而且我总觉得罗家案的卷宗应该在刑部，既然答应了人家，总不能不了了之吧。”
“你呀，”陆离一边吃包子一边叹气摇头，“有时候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自己的事儿尚且不知该怎么周全，却还是将别人的事也要一并放在心上。”
“你想说我不自量力呗。”叶七嬉笑着朝他眨了眨眼睛，随即又换了认真的神情低声问，“昨天太晚我到是忘了去找你，你那边这两天有什么发现？”
“是太晚还是忘了？”陆离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有些难以言说，他知道昨夜叶七一直跟陆南风在一起，也知道自己对他的那份情谊怕是再没机会说出口，但除去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东西之外，他们还是一起长大的伙伴，还是相知相伴的朋友，还是不能背弃的家人，他不可能因为她心有所属就弃她而去，更不能因为那些情愫放弃眼下所行之事，于是他整了整心绪，正色道，“墓地那边确有动作，我们的人一直盯着。”
“所以，那些人就是为了找东西？”叶七眉头微微的皱了一下，“为什么我总觉得不应该只是这样……”
“自然。”陆离想了想，最后还是缓缓的开口说，“刚进京城的时候我就发现，追查先谷主遗物的人不只一个，我们路上遇袭也的确是有人想要将我们置于死地。”
叶七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她嘴角微扬轻笑出声，“随便吧，我就不相信他们能将当年的事情掩盖的滴水不漏，”她看向陆离，“我也更不相信他们能一直隐忍不发，我们越往前走，他们露出的破绽就越多，管他后面有多少人，任谁，做过的事情都要付出代价。”
其实陆离心里多少也是这么想的，左卿避世多年却还是落的如此下场，他不甘心，但这般和心意的话如今从叶七嘴里说出来，他心里却是十分不舒服，好一会儿，他才沉着声音低低道，“你就那么想帮他。”
其实也不是真的想问，只是他在叶七面前一直就不藏事儿，所以心思很多时候想到就会说。
叶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对他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遮掩道，“行了，这件事也不完全是为了帮他不是。”
“算了。”陆离心里泄气，“你什么心思便由你，不过有一点，你不能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不要让罗秀离开你，知道么。”
“知道了。”叶七点头。心里却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么多年被当成小孩一样，似乎自己很多时候也默认了这种改变，以至于现在再想将自己完全当成一个大人都很难。
算了，多说无益她振作了一下精神朝门口走去，估计罗秀已经在那里等急了吧。
回合了罗秀，两人依旧乘了轻便马车去往刑部，这次有曹斌从中照应，她和罗秀两人很顺利就进了卷宗库。
其实刑部的卷宗存放还是很有规律的，只是这里的卷宗三省六部大小远近，看似留存而实际上想要在这么一大堆的卷宗里找到想找的那一份，不说大海捞针怕也是要费上许多时日。
于是一连数天，叶七和罗秀就泡在那里，从十年前的卷宗查起，一件一件不停不歇的翻，即便如此想在堆积如山的陈年档案里找出想找的非易事。
这天中午时分，曹斌照例送了吃食过来，叶七趁机问他，“这么大个卷宗库我们这些天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来翻找，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曹斌轻笑，“让你们来翻找旧案本是圣上授意，他们作势拦，不过也就是装个样子罢了。”
“哦？”叶七眉毛轻轻朝上抬了一下，生怕被看出端倪，于是只能装出个漫不经心的摸样隔了好一会儿才又问了一句，“既然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那也应该知道这‘打招呼’的人是谁吧。”
罗秀原本是一直在一边吃东西一边翻卷宗，听叶七问，她也忍不住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曹斌，曹斌却只是摇头叹气道，“只知道是宫里面的什么人，但具体的却没人肯说。”
“宫里？”叶七皱了下眉头，继续装作轻松道，“总不能是上面那位吧？合着，正话反话都让他老人家一人说了？”
“应该……”曹斌说两个字却不再往下说了，他顿了顿，换了话题道，“你们且先找着吧，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才又说道，“不过我觉得，你们在这里可能找不到什么，我来刑部已经有几年了，当年旧案的卷宗我始终都没找到，我我觉得，那份卷宗可能不在此处。”
“如果不在这儿，那还会在哪儿？”叶七顺着他话往下问，“难道在大理寺？”
“这……”曹斌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想了想才说，“这些在刑部，我大约莫知道刑部还另有一个存放陈年旧案之所，只是那里乃刑部重地，我也只去过一次而已。”
“一次，”叶七重复了一句，接着这才笑嘻嘻的看向曹斌，语气中带着些许讨好的调子道，“既然你去过一次，那不如你带我们也去一趟？”
“你们？”曹斌的目光在叶七和罗秀的脸上来回来的扫过，面色有些为难道，“两位鬼姑娘若是都去恐怕不行，我只能试试，能不能带你们其中一人乔装混进去，那还要看今日当值之人是否与我相熟。”
“这样啊……”叶七沉吟了一下，随即转头对罗秀道，“要不，下午你还是留在这里继续找镖局的案子，我随他去看看，要是万一能进去呐。”
“你要自己去？”罗秀皱眉，她下意识的伸手抓住叶七的衣襟，道，“要不，先回去商量一下，明天再说？”
“无妨，”叶七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我只是去看看，也不一定能进去，再说，这不还有他嘛。”她伸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曹斌，“有他在，就算穿帮应该也能遮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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