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雪雁来:黛玉旧物现》

宝玉皱着眉,轻声念了出来,声音里带着疑惑:“金笼锁雀雀难欢,玉阶生寒寒彻骨。朱墙高筑隔尘嚣,夜半钟鸣心更苦。君恩似海深难测,一纸诏书泪湿书。可怜红颜多薄命,深宫不见日月出。” 念到最后两句时,他的声音顿了顿,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 这首诗写的是深宫女子的哀怨,字里行间都透着孤独和绝望,可黛玉从未进过宫,甚至很少提及宫里的事,怎么会写出这样的诗?而且诗里的 “一纸诏书泪湿书”“深宫不见日月出”,总让他觉得不对劲,像是在暗示什么,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接着往下翻,又看到一张单独的纸,纸页比其他诗稿要小些,像是从一本旧书里撕下来的,上面没有题目,只有几行字,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清,有些地方因为墨水晕开,只能勉强辨认出大概的意思:“元春姐姐入宫三年,未得见天颜,常年守着空宫,连家人都不能相见。前日闻宫中传言,说姐姐染疾,咳嗽不止,可太医诊脉后,却不肯说病情,只是开了些寻常的补药。昨儿听袭人说,宫里送出来的赏赐,比往常少了一半,而且都是些不相干的东西,没有一件是姐姐平日里喜欢的…… 姐姐在深宫,怕是过得不好,说不定还受了委屈。”

“元春姐姐?” 宝玉猛地抬头,看向雪雁,眼睛里满是震惊和疑惑,声音也提高了几分,“这是黛玉什么时候写的?她怎么会知道元春姐姐在宫里的事?元春姐姐入宫后,除了省亲那次,几乎很少和家里联系,宫里的情况更是讳莫如深,连母亲都很少知道姐姐的近况,黛玉一个深闺女子,怎么会知道这些细节?” 元春是宝玉的亲姐姐,当年入宫时,全家都以为是荣耀,可谁知道,入宫后竟是这般光景,宝玉一想到姐姐在深宫里孤独无依,心里就一阵难受。

雪雁想了想,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眉头微微皱起:“俺记得,这是姑娘走前一个月写的。那时候姑娘身子已经很弱了,经常咳嗽,夜里睡不着,就坐在窗边写东西。有天夜里,俺进去给她送药,看见她在写这个,就问她写的是谁,姑娘只是摇摇头,说‘是个可怜人,被困在笼子里,没有自由’,还让俺别告诉别人,说这事要是传出去,怕会给贾府惹来麻烦。俺当时没多想,只当是姑娘看了什么话本,感怀身世,才写了这些句子,直到后来姑娘把这些东西交给俺,说让您看,俺才觉得,这里面或许有别的意思,不是俺想的那么简单。”

宝玉重新拿起那张纸,指尖反复摩挲着 “元春姐姐入宫三年,未得见天颜” 那几行字,指腹能感受到纸页的粗糙,心里的疑窦越来越深,像是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他记得,元春省亲时,虽然脸上带着笑,说着吉祥话,可说话时总有些小心翼翼,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忧伤,尤其是提到宫里的生活,只说 “一切安好,陛下待我还算宽厚”,却不肯多提一个字,每次问到关键的地方,都岔开话题。后来元春 “病逝” 的消息传来,宫里只说是 “偶感风寒,医治无效”,可贾政当时接到消息时,脸色苍白,半天说不出话,手指紧紧攥着那份圣旨,指关节都泛了白,显然是有什么隐情,只是不肯说出来,怕家里人担心,也怕惹来祸事。

“黛玉不会凭空写这些,” 宝玉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坚定,“她一向心思细,做事谨慎,若是没有凭据,绝不会随便猜测,更不会把这些写下来。她说元春姐姐‘染疾’,太医却不肯说病情,还说宫里的赏赐少了,这说明元春姐姐在宫里,很可能不是‘病逝’那么简单,说不定是受了别人的陷害,或者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被人下了手。” 他越想越觉得心惊,手里的纸页几乎要被他捏碎,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白,“不行,我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不能让元春姐姐白白受委屈,也不能让黛玉的心思白费。”

5、旧画映故苑,寒夜生新念

雪雁见宝玉神色凝重,眉间似凝着一层化不开的霜,眼底浮着沉沉的忧虑,知道他是为黛玉写的那些关于元春的话忧心忡忡。她垂眸思忖片刻,指尖微微发颤,轻缓地解开随身包袱的锦缎系带。层层素色绢布掀开时,一阵若有似无的墨香混着淡淡药香逸出 —— 那是黛玉常年熏染的气息。

她小心翼翼捧出一卷用细木轴装裱的画,梨木画轴朴实无华,未经任何雕刻装饰,表面却打磨得温润光滑,泛着柔和的光泽,显然是黛玉亲手细细摩挲的成果。雪雁将画轴轻放在桌上,指尖抚过轴头凸起的小扣,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宝二爷,您别太伤神,身子要紧。姑娘早料着您会这般忧心,特意让我把这个带来。" 说着缓缓展开画轴,一幅 "潇湘馆图" 渐次铺陈开来。

画面上,去年冬日的潇湘馆银装素裹,青瓦覆雪,修竹凝霜。风过时竹梢轻颤,簌簌抖落的雪粒如碎玉倾洒,在竹影斑驳的雪地上激起点点涟漪。廊下悬挂的冰棱长短错落,在微光中折射出细碎虹彩,与竹影投下的参差暗影交织成朦胧的水墨肌理。

窗棂半掩处,那盏羊角灯裹着层薄霜,暖黄的光晕透过乳白的灯罩晕染开来,灯穗上坠着的几粒雪珠,仿佛凝结了某个未说完的叹息。案角砚台里的墨汁早已冻成墨冰,狼毫笔杆上还留着纤细的指痕,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主人重新握起。

画中虽未勾勒人物眉眼,却在窗纸映出的剪影里,藏着一抹纤薄的轮廓。窗棂上的冰花如破碎的琉璃,将月光筛成细碎的银箔,落在那抹剪影肩头。恍惚间,绛紫色披风裹挟着寒香掠过竹影,竹叶上的积雪簌簌坠落,在青石板上溅起无声的叹息。苍白指尖拂过结霜的窗棂,凝在玻璃上的雾气便蜿蜒成蜿蜒的泪痕,将满心缱绻都化作了这纸上永不消融的皑皑雪景。连廊前残荷上的积雪,都似凝着化不开的哀愁,枯梗在风中轻颤,抖落的雪粒竟像是簌簌而落的离人泪。

暮色初临时分,风裹着雪粒子撞在窗棂上,将冰花雕琢得愈发剔透。剪影的肩头微微起伏,似是在无声抽泣,脖颈处隐约可见的红绳,随着呼吸轻轻晃动,不知系着怎样的心事。那绛紫色披风边缘的金线绣着并蒂莲纹,此刻却被寒风吹得凌乱,似是要挣脱束缚般翻卷,在竹影间划出暗红的残影。

竹叶上积雪坠落的声响,混着远处传来的更漏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更鼓沉沉,每一声都似敲在她心头,惊起阵阵涟漪。

苍白指尖划过窗棂时,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雾气凝结的泪痕里,仿佛倒映着往昔的笑靥与欢颜。那是大观园里,姐妹们吟诗作对,笑闹嬉戏的场景,如今却恍若隔世。

画中雪景愈发苍茫,朔风卷着碎玉般的雪粒掠过连廊,将檐角冰棱打磨得愈发锋利。廊前残荷早已褪去翠绿,干枯的茎秆弯成残破的弧,覆着层薄雪,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恍若披着素缟的孤魂。那些曾经擎着露珠的荷叶,如今蜷缩成焦黑的褶皱,在风雪中瑟缩,恰似她此刻凋零的心 —— 被命运的霜雪反复碾磨,只剩破碎的脉络在寒风里簌簌作响。

一粒雪从残荷尖坠下,冰晶碰撞石阶的脆响惊得她指尖微颤,碎成星芒的雪沫里,竟折射出无数个重叠的往昔。那泪混着雪水顺着下颌蜿蜒,在颈间凝成一道冰痕,仿佛将二十年的光阴都冻成了咸涩的珠串。

记忆如被掀开的鎏金锦盒,檀木匣底的沉香屑簌簌扬起。那年梨香院白梅初绽,她斜倚着雕花木窗,素手抚过《牡丹亭》卷角,鬓边新裁的绒花随着轻笑轻颤,惊落了窗棂上欲栖的雪雀;那日葬花冢前,纷飞的桃花如绛色雨幕,她攥着花锄的指尖还沾着春泥,却不知春阳的温度早已在寒塘鹤影里凉透。

檐角垂落的冰棱突然坠地,裂帛般的脆响惊得她踉跄后退,素色裙裾扫过阶前薄雪,扬起细碎的银光。寒风掠过空寂的回廊,每一粒抖落的雪粒都裹着陈年旧忆,像是从记忆深处溢出的泪,滴在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这泪里裹着十二岁离乡时母亲鬓角的霜,混着大观园诗社停摆那日的残墨,更浸透了病榻前无人添炭的寒夜。

朔风裹挟着碎玉般的雪片,如千万把冰刃劈在雕花窗棂上。铜制的窗钩在狂风中摇晃,发出断断续续的哀鸣,恍惚间竟与潇湘馆竹影摇曳的雨夜重叠。她蜷缩在火盆旁,单薄的袄子挡不住彻骨寒意,指尖捏着狼毫的关节泛出青白。

案头那幅未完成的《秋窗风雨夕》在烛火下微微颤动,宣纸上凝结的雪水正顺着纹路蜿蜒。墨迹被融水浸润,原本勾勒雨打芭蕉的细线条渐渐晕染成灰黑的色块,宛如泪痕在宣纸上肆意流淌。画中半凋的芙蓉花瓣被雪水浸泡得发胀,扭曲变形的轮廓恰似她胸腔里翻涌却无处宣泄的愁绪。

火盆里的炭块突然爆开一朵火星,暗红色的碎屑如流星般坠落在铜盆沿,发出细微的 “噼啪” 声。她望着那点转瞬即逝的光亮,看着火星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最终湮灭在夜色里。屋内的烛火在寒风中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忽明忽暗。

案头的画纸摊开着,雪水顺着边缘蜿蜒而下,在纸面晕开一片片灰白的水痕。那些精心勾勒的梅枝、尚未干透的胭脂色花瓣,正在雪水的侵蚀下渐渐模糊。她伸出指尖,轻轻抚过画纸上的水渍,仿佛能触碰到曾经落笔时的温度。那些欲说还休的情愫,那些藏在笔墨间的心事,此刻都随着雪水的渗透,化作一片混沌。

命运就像这张被雪水侵蚀的画纸,竹管狼毫勾勒的玉兰花枝,墨色早已被雪水洇成灰蓝,仿佛将黛玉在潇湘馆中无数个挑灯作画的深夜都揉碎其中。她握着笔,反复斟酌着每一笔的走向,那些精心构思的笔触,承载着多少个深夜的辗转反侧;她望着未完成的画作,欲语还休,那些未及诉说的心意,凝结着多少欲言又止的叹息。终究敌不过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画纸在冰冷的雪水的浸透下,只能在消融与晕染中,变成满纸模糊的呜咽。

窗外的雪依旧簌簌地下着,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苍茫之中。寒风卷着雪粒,敲打着窗棂,发出细碎的声响。雪地上,几株红梅在风雪中顽强地绽放,却也显得格外孤寂。就如同她那被命运捉弄的人生,再难寻得一丝清晰的轮廓。曾经的才情与憧憬,在这风雪的肆虐下,都渐渐消散,只留下无尽的怅惘与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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