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日子,一大早碧云碧琉两个丫鬟就开始服侍黛玉起床,一身浅黄缠枝百合绸衣,里面还穿了银色缂丝夹衣,下面配了一件鹅粉百褶妆花裙,嬷嬷手巧,十分熟练地给黛玉绾了一个发髻,用点翠嵌珠凤簪固定,又带了一支小巧的簪花,黛玉身形显瘦,这么一打扮,显得人斯文超凡。
收拾齐整,先去贾敏屋里,这一过去只怕是要真给才能吃上酒席,是要在家里吃些膳食的,这回不知怎的,贾敏倒对黛玉嘱咐了几句。黛玉心里不免有些疑惑,以往这样的宴席也参加过,也没见贾敏这样。
一时管事媳妇进来回话,说是马车已经准备妥当,贾敏这才领着黛玉出了门,母女俩共坐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一路上晃晃悠悠大概小半个时辰猜到了成国公府。
这成国公府虽然比不过荣宁二府是开国功勋,但也是国公之一,与贾家离得不算太远,而且老国公夫妇也是极会左右逢源的人,在京中人缘不错。
贾敏来的也不算太早,国公府这会子大门敞开,两边乌泱泱的都是车,因是女眷,贾敏命人递上帖子,直接由偏门进去。
黛玉跟着贾敏下了车,就见七八个穿着富贵的婆子侍立在那里,后面是几个软轿,转角尽头虽不见人,但是黛玉细心的发现投射到地上的影子,大概那就是抬轿子的小厮了,因着礼数,所以躲在那里。婆子们见她们来了,殷切地迎了上来,请上软轿,没坐多久,就到了二门,这才下了轿子。
到这里迎接的都是年轻的丫鬟管事媳妇,穿着打扮又是另外一套,黛玉一面跟着贾敏走着,一面不动声色地暗自打量,国公府坻都是有规章制度的,样子与贾家大差不差,雕廊画栋显得气宇辉煌,远处还有小桥流水,大概就是花园了。
到了正堂,自然要先去给老寿星祝寿,从两边的穿手游廊经过,就见小花厅上戏班子已经开唱,下面七八张桌子坐了不少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好不热闹。
正走着,就见一盛装中年女子笑着走了过来,“贾家妹妹总算来了,我可巴巴等了半天呢。”想来这就是前日说到的甄夫人了。
黛玉乖乖地跟着贾敏,听她与甄夫人寒暄,说了几句便要去拜见老寿星,上房五间大门齐开,当中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瞧着像是比贾母的年纪还要大些,周围还围着好多穿红着绿,翠珠锦绣的妇人,围在一处说笑。
因听贾母说过甄家的底细,更何况这又是国公府,与贾家一般无二,所以黛玉格外小心,处处留意。
黛玉也长了不少见识,之前与贾敏出去,多是文官清流的宴席,这成国公府属于勋贵,清流多清苦,想要当官全靠自己考,只有考上了,家中的一些人脉才能发挥作用,若是没有人脉,只能自己苦熬,便是家中富裕的,除了像自家老爹一般从勋贵到清流——家里本来就有钱的,就是那些由数代积累的。
勋贵则不同,就拿外祖贾家来说,祖上立下大功,得到了不少赏赐——爵位、宅子、土地,光是每年各处田地房屋的租子就已经富得流油了,再加上一些其他收入,之前贾府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除了世袭的爵位,最重要的是家里的孩子还能靠着萌袭做官,比如贾琏,运气好的能得到皇帝赏赐,比如二舅舅贾政,这不比那些读书人一级一级的考上来容易?
黛玉冷眼瞧了瞧众人的打扮,宴席的规格,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到底是勋贵啊,就是豪横。
没过一会儿,就见王夫人邢夫人过来了,甄夫人招呼了几句,让婆子引她们去席上,转身拉着贾敏热聊,这一下倒弄得贾敏有些尴尬。
黛玉有些不耐烦,悄悄扯了扯贾敏衣袖,找个借口坐着去。甄夫人也看了出来,笑道:“我们在这里说话,小孩子也不愿意听,倒难为她,姑娘们都在后面玩呢,准备了投壶麝赋那些小玩意儿,园子里的花也都开了,不如让孩子到那里逛逛?”
这正中黛玉下怀,忙眼巴巴地看着贾敏,贾敏见女儿这个样子,也只好答应了,只是嘱咐丫鬟们小心看着。
等到了后面,黛玉远远的就瞧见七八个华服少女在一处捉迷藏,来了京城这么些时日,黛玉自然是有认识的,几人凑在一处说着话,听她们讨论些衣裳首饰、诗文歌赋。
正说着呢,就听见前屋传来一阵喧哗之声,连戏班子也停了下来,原来是甄家来给老太太祝寿来了,红木雕成的两人高的大寿桃,上面还描金绘彩画着八仙祝寿的吉祥画儿,好不壮观。
襄阳侯家的二姑娘莲姐儿看了看前屋的阵仗,不由得感叹道:“到底是甄家啊,这么大的手笔。”
“那是自然,谁不知道江南甄家,”忠勤伯爵府柳家小姐轻笑一声,道:“当年太祖皇帝四次南巡,三次都住在他家,当时我爷爷还跟着去了,至今还津津乐道呢。”
“老太太过寿,听说宫里也赏了不少东西下来,”黛玉笑道:“甄家在南边身领要职,一时赶不过来,自然是要送些厚礼,给甄夫人撑场子的。”
“对了,林家妹妹也是从南边过来的,”莲姑娘转身看向黛玉,问道:“也曾听见过甄家?”
“我是懒得出门的,小时候母亲管得严,几乎连院子都不怎么出过,只是家里宴请时,见过几次。”黛玉摇摇头,道:“我才来京城不久,好多人都不认识,甄家的事难道没听过吗?”
“京城里谁人不知道啊,”柳姑娘喝了口茶,凑过去小声的说道:“甄老太太是陛下乳娘,甄大老爷之前也在陛下跟前当过差,有这份情分在,甄家在金陵一家独大,更别说宫里还有位贵妃娘娘,陛下宠了二十多年,膝下更是有两位王爷,谁能越过他家去?”
这些黛玉之前都听贾敏讲过的,家里是皇亲国戚,手里握有实权,这一代有皇帝撑腰,下一代依仗两位王爷,甄家往后四五十年无忧了。
小孩子家家能知道些什么,多是说一些从大人那里听来的,不多一会儿,便被其他新鲜玩意儿吸引过去了。也不知谁出的主意,院中一个一人高的秋海棠上挂满了红绸缎,一尺长的绸缎,不长不短,随风摇曳,好不漂亮。
细瞧之下,绸缎上面写了字谜,若是谁猜出来了,笔墨纸张早已准备好,自可去一旁将自己猜到的写出来,答对了,专门的丫鬟会誊写在竹简之上,再挂在相应的绸缎上,供人观赏,甄太太还特意备了不少小玩意儿做彩头。
黛玉看了一会儿,想来出题之人考虑的很好,有简单的也有难的,这样的风头,黛玉不想出,看一个就在心里说答案,最后在姐妹的起哄之下,猜了一个,得了一个彩缨绣球,十分好看。
晚间回到府里,黛玉拿着去给贾敏看。贾敏接过来看了两眼,笑道:“赶明儿天气暖和了,玉儿拿着去花园玩去,怎么就这一个?娘记得从前跟你爹爹逛灯会,每次都得好多彩头回来,可是他们出的题太难了,把我们玉儿难住了?”
听着娘亲取笑的话语,黛玉笑着依偎在贾敏怀里撒娇,道:“那些都是哄小孩玩的,还没旧年爹爹哥哥出得精巧呢,若是认真,玉儿都能猜出来,只是今日来的人这么多,主角又不是咱们家,玉儿才不愿出这风头。”
看着娇小可爱的女儿变得这般懂事,贾敏内心有些五味杂陈,一把搂过黛玉,轻声的念叨,“我的儿,有我呢,从前在家里怎么样,在这里就怎样。”
“娘怎么这么说?”黛玉宽慰道:“在家里,谁还敢薄待了我不成?”
“你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一眼都没离过我跟前,难道娘还不知道,”贾敏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自打你来了京城,倒不如在南边自在,可是拘束了?”
黛玉听了这话,若有所思,想了想,说道:“从前母亲就说过,外祖家的规矩与别家不同,女儿第一次见外祖家里的亲戚,难免有些忐忑,怕被别人耻笑了去。”
贾敏摸了摸黛玉的头,笑问道:“那你来了京城这么些时日,可有所感想?”
“刚开始时是有些紧张,到底是别人家,多少有些不自在,母亲不知道,第一次在外祖母家吃饭,就连漱口吃茶这些小动作,我都是偷偷看母亲是怎么做,我再学着做的,后来觉着外祖母慈爱,表姊妹们和睦,那些规矩反而是次要的,若事事都按照规矩来,那二表哥又是怎么回事?”黛玉说道。
“规矩都是小事,只要大差不差就行,不然跟木头人有什么区别?宝玉呢,一则年纪还小,规矩没有那么严,二则外面瞧着却也还好,不然你外祖母也是不依的,”贾敏点点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外祖父还在时,家里常跟宫里打交道,所以规矩比别家大些,细论起来,大概也是人口多的缘故,咱们家是人少,也就不讲究这些了。”
“可是这话,每家规矩大差不差,却也有所不同,多半是家境,就好像今日成国公家宴请,跟从前赵姨母家就很不一样。”黛玉道。
“你赵姨母家的院子才多大,能弄出多大的排场?”贾敏轻笑一声,道:“不过,有句话你算是说对了,规矩都是大差不差的,大体上没出错就行了。”
黛玉抬起头,看着贾敏,说道:“娘,现在我才知道柳嬷嬷的好处来。”可不是,一听说家里请了宫里的嬷嬷来教导,谁不高看几分?
贾敏听了这话,心里酸酸的,自己这个女儿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聪慧不假,但是有时候难免思虑过重,反而钻了牛角尖,便说道:“玉儿,规矩是人定的,是规定的人来约束别人的,也就是说一个人只要足够强大,就可以让别人按照自己的规矩来。”
“母亲说的定规矩的人,普天之下也只有当今圣上了。”黛玉笑道。
贾敏知道,自己这话对现在的黛玉来说怕是有些深奥,想了想,便道:“倒也不用定规矩,就拿你二表哥来说,他不用守那些规矩,多半是有你外祖母宠着,但是你呢,你有爹娘哥哥在,我们便是你的底气。”
黛玉愣愣地看来贾敏好一会儿,猛地一下子扑进母亲怀里,好久都不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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