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纳妾娶妻的消息,迟滞了几天才传到宝钗这里。宝钗如今隔三岔五便要被皇上召见一回,越是炙手可热、门庭若市的时候,宝钗越低调做人,不肯坏了一点规矩。
每日给皇后请安早早就到,跟人说话,不论位份高低,对谁都恭恭敬敬的,连带着也有一段时日没见替她往宫外来回传递消息的宫人。
因此当夏月兴高采烈地带着消息回来的时候,宝钗一瞬间有些失色。
夏月有些疑惑:“小主,你怎么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按理说家里娶媳添丁都是好事啊。”
宝钗苦笑道:“娶妻添丁自然是好事,只是我之前就劝过母亲,哥哥性情莽撞,求娶嫂子,最重要的是人品,家境不重要,能操持家务,教养子女,孝敬长辈就可以。可我猜,自从我进宫了,母亲觉得家里情况尚好,不情愿找个小门小户的,怕说出去丢脸面。
这个夏家的小姐,虽我只多年前见过她,但那时的印象也不太好,骄纵了些,听闻她在家也是十分娇惯的,只怕她不肯容忍哥哥和母亲......
还有何兰君这胎,有脸面的人家,除非正妻几年不婚育,否则在嫡长子出生之前,哪有让妾室留子的呢,何况哥哥根本尚未娶妻,这说出去才是丢脸面。”
宝钗一沉思,夏月便劝她:“小主,你天天殚精竭虑,自己尚且顾不过来呢,人家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这话说母家也是一个道理。只要你好好的,薛家便能受到荫蔽和恩惠,不如放宽心,调养好身子,早些生养个阿哥...哪怕有个格格傍身,也是好的。”
宝钗点头:“我知道你是一心为我着想,只是母亲和哥哥是我在世上仅有的亲人了,一面我是真心盼望薛家安宁,另一面是我也担心薛家给我惹来祸患。家宅不宁,就是祸患的根源,”
夏月是宫里给宝钗拨的丫鬟,并不知道薛蟠的事迹,因此似懂非懂。不过夏月听话,此刻便听了宝钗的吩咐,拿了两瓶御制的胭脂并两件做工十分精美的金饰,请人捎回薛家,让薛母亲自送给夏金桂,以示亲近和荣宠。
夏月出去之后,宝钗不自觉轻抚上自己的肚子,这两个月侍寝次数在后宫不说最多,也不算少了。且皇上正当壮年,自己素来身体也还不错,但还没有传来好消息。
宝钗有些犹豫,要不要停了“冷香丸”。
宝钗幼时容易风热咳嗽,咽喉肿痛,那会儿虽不是大事,母亲心疼她,到处找人医治,也没什么效果。
还是一个云游四方的僧人,有一回到薛家讨一碗热水,顺道给她看了看,说这是娘胎里带来的热毒,寻常药方是不管用的。给开了一个方子,以这个冷香丸遏制热毒,以水克火。
白牡丹花活血除烦,白荷花祛湿平喘,白芙蓉花清热止咳,白梅花利肺化痰。这四种花蕊,都需花儿绽开时采摘,到来年春分这天晒干,因为这天昼夜等长,取阴阳和谐之气。
此外,配制冷香丸需用雨水、白露、霜降、小雪这四个节气的水……
这个方子没人听过,不过涉及的原料只是精巧,吃了大约没什么害处,薛家便配了给宝钗试试,没料到吃了这药,宝钗的小毛病真的好了,便一路吃到如今。
进宫前,薛姨妈怕宝钗以后难得这丸药,四处搜罗,配了五六年的量,现在外面仍在各处找原料配着。此时宝钗本就觉得自己身体算是康健,又想着是药三分毒,有些药也性寒,说不定便影响生养。
便决定停一段时间的冷香丸,试试看会不会有利于怀上子嗣。
晚间,皇上又翻了宝钗的牌子,皇上近来爱来宝钗这,宝钗虽年岁小,面对自己的时候却不像有些年纪小的妃嫔,连头都不敢抬。他虽是九五之尊,也希望妃嫔爱慕自己这个人,而不是他的地位和权势,宝钗抬头望向他的时候,眼底便有一些眷恋。
今日,宝钗穿了泛着珠光的浅蓝色上袄和月光白下裙,裙角滚了一圈盘银绣花,行走间波光粼粼,十分华贵。
皇上招了招手,宝钗便温顺地靠过去,半靠在皇上身边,皇上的手指随意绕了绕宝钗的发丝:“今日身上的香,仿佛不太一样。”皇上也留意到了宝钗之前的香气,一阵阵凉森森甜丝丝的香时不时幽幽传来,十分好闻。
“陛下竟然记得我的香气。”宝钗又惊又喜,她坐直了身子:“虽有香气,我可并未熏香。”
皇上哈哈一笑:“难道你要说是你天赋异禀,自带体香不成?”
宝钗正色道:“皇上说的对,确实是我自带体香。”
皇上还真愣了一瞬,因那幽幽的香气,不光是衣裳上有,肌肤上也隐隐透着冷香,像是由里而外透出的,不像那些熏香浮在面上。
转眼皇上又反应过来:“胡说,若是自带体香,今日怎么香气还变了,今日是...蜜橘的香气。
嗬,朕这就要治你个欺君之罪了。”
宝钗也不害怕,睁着水杏般的双眸:“皇上......打算怎么治臣妾的罪?”
皇上本是玩笑,还想问问宝钗为何之前的香气是由内而外散发的,看到此情此景,也不问了,虚虚搭在宝钗肩头的手,用上了三分力气,抱了满怀的温香软玉......
薛姨妈去夏家送胭脂和首饰的时候,夏母热情地出来迎接:“亲家母来了,快来屋里坐。”
薛姨妈道:“来也没打招呼,原是昨儿晚上刚收到宫里蟠儿姐姐送来的好东西,还特意交待了,都是给金桂的。这不今天我就巴巴地过来了,哎,还没见到金桂呢?。”
夏母有丝丝的为难,但还是如实说:“这可是巧了,要是知道宝常在给首饰,金桂今天就不出去了,她和丫鬟一起出去门买两样首饰,一会就回来了。”
薛姨妈脸上笑意不变,心里却有些不悦:这没几天就要大婚了,还跟姑娘家一样见天的出门,何况夏母早就说了金桂才学绣花没几年,连姑舅见礼的绣帕都不一定拿得出来,现在也不知道抓紧再绣两笔。
但因家里还有个大着肚子的妾室,薛姨妈也没脸计较这些小事,只和夏母坐着聊了一会天,见夏金桂迟迟没回来,便也回去了。
“亲家太太还是疼咱们姑娘呢,脾气看起来也好,不像会与人为难的样子。”夏母身边的嬷嬷夸赞道。
“呵,薛王氏一个人把一双儿女拉扯大,薛家的财产一点也没落给旁人,自己还以“慈”闻名...你当她真是个心肠好的?不过是为了得个美名。”
“那她若是个面甜心苦的,咱们姑娘岂不是受委屈?”
“放心,好人的面具戴久了,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好人,面具轻易不会摘下来的。”
“还是夫人更明智。”嬷嬷赞道。
夏母却板起了脸:“别和我打马虎眼,我知道你们都向着金桂,帮她糊弄我。
当我傻呢,京城几个大首饰铺,哪个不是定期带一箱子新货来咱们家让金桂挑选?今日金桂怎么就亲自去逛铺子了?”
嬷嬷跪下道:“姑娘出门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夫人也知道,咱们府上没人敢驳姑娘哪怕半句话,自然是姑娘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听......”
夏母摆摆手:“算了算了,我也不问了,就算金桂回来,我也问不出来。”
嬷嬷点头:“正是呢,咱们姑娘就是一府主母的气度,惯来自己做主......”
被夏夫人称作有本事的薛姨妈,实则没太大本事,她这辈子最好的气运都用在了生个好女儿这件事上,自己反而平平。宝钗从七八岁起,就能帮她料理偌大的薛府,帮着规劝薛蟠,不让孤儿寡母受人欺负。
薛宝钗一进宫,薛姨妈心里就空落落的,像今天她对夏金桂略有微词,跟宝琴说吧,宝琴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就这么闷闷地回府吧,薛姨妈又有些心里没底。左思右想,还是吩咐车夫先别回府,先去贾府找一下王夫人聊聊天。
王夫人虽忙,但还是把自己亲妹妹请了进来:“我还想着这两日去看看你呢,只是忙的抽不开身。不过蟠儿马上要大婚了,你怎么有空来了?”
薛姨妈道:“我们两家亲戚都不多,筵请的人少。我们家聘礼,她们家嫁妆都是一早准备好的,院子也都打扫好了,不用再添置什么......
只是姐姐,我心里有些没底,这夏金桂到底是不是蟠儿的良配?”
王夫人笑道:“自古嫁女哭,娶媳笑,你亲家都没哭呢,你搁这紧张什么?”
薛姨妈道:“就是这个道理,只是我性子不算强硬,素来没有急智,我家又亏欠她夏家,只怕娶个祖宗进来。”
王夫人安慰薛姨妈:“先把人娶进来就好了,你不给媳妇立规矩是你心好,如果她胆敢对你不敬,蟠儿教训便是。你毕竟是长一辈的人,何必怕一个小丫头片子?”
薛姨妈心下才稍稍安定下来,又压低了声音和王夫人说话:“之前咱们不方便说,现在可好说了,你家是不是看上了黛玉,想说给宝玉?”
还没等王夫人回话,薛姨妈又说道:“不是灭自己威风,我也去了两趟林府拜会林夫人,你小姑子。黛玉真真是我见过的这一辈女孩子里,最出挑的了。之前传言说她姐弟两人体弱多病,不一定活多久,哼,可见传言不可尽信。”
王夫人向来话只说一半,涉及到自家事,便不肯多说,也不在人前说黛玉不是,只道:“我也这样说呢,人家什么样的女婿调不得,只是我们家老夫人,偏疼黛玉,我看在她心里,和宝玉也不差什么了。她若真嫁到我家,我们才是娶个祖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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