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故人
上一回说到李纨寿宴,梁大奶奶见了黛玉,送了好些药材,你道这药材是何人送的?那自然是燕临了。
且说燕临探得荣府情状,担心黛玉不能好好休养,便想着要送一些药材补品。奈何此地礼教森严,便是订了婚的男女也不得随意见面。若要他翻墙而入,只怕唐突佳人,又污人清誉。
燕临踌躇间,燕牧道:“你怎地还不去拜望舅家?”
燕临嘴上敷衍:“就去就去!”
燕牧道:“此地最重孝道礼节,万万不可失礼于人。何况你舅父舅母素来疼你,你如今有了出息,于情于理都应当去。”
燕临赶忙应了,正要去叫人备礼。燕牧道:“把要送给林姑娘的,也一起捎上。”
咦,这是为何?
燕牧笑道:“蠢材!你舅父是粤海将军,与贾家也相熟,一向有来有往。他现今在任上,全靠家眷在京里走动。”
燕临醒悟过来,一笑去了。
他舅母梁大奶奶膝下只有一女还在身边,两个儿子都跟着丈夫在军中,见到燕临自然欢喜。燕临惭愧,心道:我到此地只当是异乡,这些人难道不就是我的至亲?
梁大奶奶问了燕临圣上赐婚的事,笑道:“这婚事极好!那林大人,从前就是简在帝心的人物,要不是去的早,否则已经封侯拜相了!他的闺女,我也见过,养在贾府史老太君跟前,疼的跟眼珠子一样。难得的是样貌极好,知书达理的,与你很是相配!”
燕临听罢,笑了一下,托舅母想法子替他送些药材补品给黛玉。
上一世,他战死沙场,当时心如枯槁,只觉世间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一朝来到此地,父亲还在,方觉人生柳暗花明、别有洞天。如今又识得更多亲朋,一下子有了枝枝蔓蔓,心中也充盈起来。
梁大奶奶又道:“林氏是读书人家的小姐,难免文气些,不像我们家的孩子,从小就摔摔打打的。你能想到送这些,可见是懂事了!”
燕临让舅母说得不好意思起来。他的上一世母亲走得早,本该亲近的姑母也是抑郁而终,他从未得到女性长辈的关爱,如今听着梁大奶奶唠唠叨叨,倒觉得新鲜。
梁大奶奶留他用了饭,又与他说了京中诸府的情形,各家做着什么官,相互间是什么亲戚,果然是常在京中走动的。燕临如今在锦衣军做事,对这些也仔细听着、记在心里。
且说贾府这边,过了几日是政老爷的寿日,因他不在京中,前几天又刚办了李纨的寿宴,因而府中只是自家人办了一桌,遥祝生辰。
亲朋中也有送礼的,只一家很眼生,还送了名帖来,说是吏部的白大人。过了两日是休沐,白大人登门,是贾赦见的。
贾赦见完,急匆匆来禀贾母。贾母默然片刻,又命人叫王夫人和贾琏、凤姐来。王夫人因忙着过几日去智化寺,听得贾母传唤,也没多想,扶着玉钏往贾母处来。
贾琏也来了,因不见凤姐,贾母问起,贾琏便道:“凤丫头身上不大好,大嫂子寿日那天便有些乏,强撑着,这会子吃药呢!”
王夫人嘱咐了两句,贾琏一一应了。
贾赦不耐烦起来,说道:“今日,白大人上门,有件大事要商量。”
贾琏问道:“什么白大人?”
贾赦道:“吏部侍郎白长庚,是妹夫的同年,听闻圣上赐婚黛玉和燕临,拿了嫁妆单子过来,说是妹夫当年寄与他的!”
贾琏和王夫人大惊,俱说道:“未曾听说有这件事!”
贾母一声冷笑,道:“如果两个‘玉儿’成了,人家自不用上门,横竖都是在一个锅里。如今,你们倒说说,该怎么办?”
王夫人强笑道:“当初琏儿大侄送外甥女回家,也见了妹夫,可听说了什么?后来又带着外甥女回来,整整三船,都是交给琏儿大侄办的,我倒不知什么……”
贾琏心道:这会子推得一干二净,倒像是说我没了她家东西一样。就是我带回来的,合府里都用了的,怎么就只说我一人。凤儿那会儿奉承她,什么好东西没往她房里送,如今却说这样的话,怪道凤儿身上不好,必是气的。
贾赦平常爱排揎儿子,这会儿护起犊子来,嚷道:“他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还不是你们说什么,他做什么!”
贾琏心中一宽,看来父亲也不是全然老糊涂。
王夫人道:“我何曾是这意思?!只是妹夫一向礼数周全,外甥女住府里的时候,他每年都寄钱回来,这当不算在嫁妆里。”
贾赦还没听明白,贾琏却是懂的。林如海去世以后,黛玉还住在府中,那么每年还应该算出那么多银子,从嫁妆中扣掉。要知道,林如海当年每年寄五千两到贾府,黛玉就算天天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的,也用不了那么多。
贾母沉着脸道:“二太太想是忘了,林姑爷早有这意思,故而修园子时,我们用了他存在甄家的五万两,先前我看了那嫁妆单子,这钱便是没有算进去的,应是白给我们家的,算是酬谢这些年的教养之恩。”
王夫人扶了扶额,道:“我果真是忘了!”又问:“只是,那嫁妆单子,咱也没看过,也没一样样核过,这……”
贾赦心道:蠢妇!难道妹夫故意讹你,又或是疑心母亲?!
贾母怒道:“我自是瞧过的,手里也有一份!当初你们非得造园子,五十万两尚且不够,又求到我跟前,用了库银十七万两还不够,又来求我,卖了南边的田地。只因京郊田地若出手,太过显眼。那南边的田地是谁的,你不知?为了宫里的娘娘,我忍了,你如今装聋作哑的,又是糊弄谁?”
王夫人委屈道:“只是田地吗?若只是田地,那还好说。如今南疆已平,也有不少人家在那里置地的,地价倒也还好,比江南和京郊便宜多了。可那些珍宝奇玩可怎么说?”
贾琏听得心头一跳,他与凤姐寻了鸳鸯帮忙,运了老太太的东西出来,不知怎地,竟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这他可躲不过去了。
贾赦如何不知,他与邢夫人还收了凤姐的孝敬呢!凤姐因与王夫人疏远,自然要讨好邢夫人些。
这样的事,贾母岂有不闻的。但她也知道凤姐当家不易,整个贾家都是入不敷出的,又要维持体面,自然默许了贾琏和凤姐的行为。
鸳鸯又是聪明人,从库中挑的是那些精巧又眼生的南边的玩意儿,多半就是林如海、贾敏为黛玉准备的东西。
真要盘起来,整个贾家脸都要丢尽了!舅父表哥谋算外甥女的嫁妆,说出去成什么了?!
贾母想着黛玉的这些东西,有些是贾敏从贾家带走、如今由黛玉带回的,这便罢了。二来两个“玉儿”成了,这嫁妆与聘礼便省了下来,她私房补贴一些,这事儿便圆过去了。未料到王夫人联合元妃整了这么一出,把宝钗给了宝玉!
若不是圣上赐婚,她岂不是坑了外孙女?!又如何去见自己的亲闺女与好女婿?
如今王夫人提出来,自然是要将全家都拉下水。贾赦不干了,背弃婚约的又不是他大房,贾琏、凤姐搞这么一出,难道不是为了全家有银子花,现在凭什么问他大房的罪?!
他眉毛一竖,立时就要争辩。贾琏朝着父亲拼命使眼色,又替他抚背,道:“父亲,顺顺气,虽是我们家理亏,但到底是亲戚,这些年又有情分在,咱听老祖宗的吩咐,把事情圆过去,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话!”
贾母点点头,贾琏这几句话才像样,到底是大家子,又在外行走多年,懂得轻重,比他老子强。
王夫人忙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贾母道:“既如此,琏儿你先去南边,买些上好水田,数目一致即可。到时,个中情形与白大人说清楚。这笔钱,自有我出。余下的那些东西,能赎多少是多少,实在是死当的,便换一件相似的,拿出单子一对,也是不出错的。这笔钱,公中出一部分,剩下的两房平分。琏儿,你去取账本来!”
王夫人尴尬解释道:“这两日凤丫头身子不好,账本在宝丫头那里。”
贾母奇道:“这么大的事,你竟不与我说!”也不待王夫人解释,又道:“那你去取来吧!”
王夫人不敢多言,让玉钏去取了来。贾母戴上水晶镜,仔细瞧了,惊道:“这几个月怎么这么多?”
王夫人回道:“年节下备了各种礼,所以多了些。”
贾母问:“这夏老爷是谁?怎么借了三千两?”
贾琏道:“可是那宫里的夏守忠?凤丫头已经打发了他呀!”
王夫人道:“为了娘娘,不得不谨慎,他既开口了,不好让他空手的!”
贾母“哼”了一声,道:“你也不要左一句娘娘,有一句娘娘的,好像是我不疼娘娘似的!当初我可不同意送元儿去宫里,生生熬了这么久!若是嫁入理国公家,如今孩子都可以议亲了!”
王夫人道:“如今说这些也没意思,娘娘这些年,好容易有了盼头,我们岂能不经心?说到底,她不是为了我们贾家吗?”
贾琏心道:凤儿明明回了夏太监,她又巴巴凑上去,不知道是不是听了薛家丫头的挑唆?!家里的银子就是一路铺到宫里,娘娘也未必能好。
想起符郎中的话,贾琏更觉心疼,这些年为了宫中的元妃,家里不知花费多少心思和银两,细想来却是什么实处也没捞到。
若是娘娘有个万一……贾琏实在不敢想。
一时贾母看着账本,账上加库银,贾赦也堪堪算出个数,心中暗自计较。贾母道:“公中出七万两,余下你们两房平分。”
王夫人气苦,心道:这么个毛丫头片子,我凭什么替她出嫁妆?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来,真是比哭还难看。
关于贾琏觉得元春没有给贾家带来实际好处的这个问题,只是他一时的想法。另外关于林家家资,原著中隐隐几笔,我根据剧情需要融入了一些自己的分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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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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