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口谕
且说燕临带了神医吉惠甫替黛玉诊治,开了解毒的药方,黛玉服用几剂之后,逐渐好转,只是燕临嘱咐潇湘馆众人,不可大意,因着下毒之人还未找到。
黛玉渐渐清醒,这些时日,她浑浑噩噩,梦中却像是经历了另一世,宝玉还是娶了宝钗,元妃、王子腾相继亡故,贾家败落,贾雨村将她献与北静王。她虽心中不愿,但为了舅家众人,无奈应允,最后在王府中抑郁而终。
醒来之后,黛玉一身冷汗,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紫鹃见黛玉清醒,忙上来问道:“姑娘可好些了?多亏燕家世子带来的这位神医,果然药到病除!”
黛玉中毒的这些日子,虽燕临常常半夜潜入,还几次带上了吉惠甫,但黛玉一直昏睡,所以并未见过燕临。她听了这话,想了一会儿,这才明白过来紫鹃在说些什么,心道:父亲选中之人,果然是个可堪托付的!
她缓缓点头,问道:“可有什么吃食没有,我有些饿了!”
紫鹃听见黛玉喊饿,更加高兴,道:“世子说了,这儿的东西一概不能用,昨儿他送来了一道素汤,姑娘尝尝!”
黛玉喝了半饱,觉得有精神多了。雪雁过来,扶黛玉下地走走。她体内的毒虽然解了,到底身子虚弱,不过一刻钟,便有些累了。
但紫鹃也不敢让她黛玉睡,而是遵照医嘱,陪她说说话,哄她高兴,因说道:“姑娘还不知道吧?姑娘有一位族兄,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这次又一举考中贡士,明儿个就要参加殿试呢!”
黛玉喜道:“果真?可是那位单名一个‘稹’字的族兄?”
紫鹃道:“正是!听说他上京路上差点被抢,多亏世子救了他。他们竟这么结识了!”
黛玉心细,暗想道:哪有这么巧的事,如今他领着锦衣军的差使,要查一个人还不容易?!元宵那天,他还问了我姑苏林家还有什么人没有,估计也是为了此事。
知道族中还有人,黛玉放心多了,这回中毒,黛玉已然灰心,贾府终究不是家,贾母年迈,就有人迫不及待对她动手,实在让人心寒。
到了晚间,又有那个叫满汀的女护卫翻墙而入、来送吃食,见黛玉清醒了,恭恭敬敬行了礼,道:“世子这几日实在不得闲,嘱我来探望姑娘!”
黛玉道:“有劳了!我如今好多了,烦你与世子说,多谢他想着我!”
满汀抬眼,见黛玉病如西子胜三分的模样,心道:怪不得世子如此上心,只是不知什么人,竟舍得对这样的美人下狠手。她不敢多留,领命而去。
黛玉又用了些满汀送来的汤羹,这是吉惠甫拟的药膳,又能进补,又是味美,黛玉很是受用。
因着不敢打草惊蛇,潇湘馆依然装出愁云惨淡的模样,每日依旧熬着王太医开的汤药,便是李纨等来探望,黛玉也装作卧病不起的样子。
惜春倒是有所怀疑,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这一日是殿试放榜的日子,宝钗想起黛玉那位进京赶考的族兄,就让小子们去看榜,不一会儿就有人来说:“哎哟,京城都传遍了,林姑娘那位族兄是一甲第三名,林家又出了一位探花郎啊!”
宝钗闻言,笑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去与妹妹一说,保管她药到病除!”说着,便兴冲冲往大观园来,莺儿苦拦不住。
待她来到大观园门口,守门的不让宝钗进。宝钗愠然变色,道:“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怎么不许我去探望妹妹们?!”
那个守门的婆子,正是周瑞家的亲家,闻言笑道:“是二太太吩咐的,谁也不能进去!”
宝钗冷笑道:“上回莺儿才去了呢!你莫不是专想着拦我?”
莺儿本还在杀鸡抹脖子地使眼色,那婆子老眼昏花竟没有看见,直直道:“谁说莺儿姑娘进去了?是谁都不能进的!”
宝钗转头,见莺儿心虚的神色,已知不妙,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又匆匆往回走。她这几日担心凤姐好转便要与她争锋,一直忙着理事,竟不曾留意大观园的动静。
宝钗本想去荣禧堂,问问王夫人,但转念一想,王夫人这么做,也不知是冲着谁来的。她叫人将莺儿捆了,塞住了嘴,匆匆来到贾母上房。
贾母上了年纪,春日里着了凉,身子也不爽利,这几天才好些,见宝钗进来,没了往日虚情假意的笑脸,竟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贾母便不开口,等着宝钗说话。宝钗此时冷静下来,心道:我还不知二太太为何封了大观园,贸然向老太太告状,只怕要吃亏。
她定了定神,请了安,入座之后方笑道:“有一件喜事,要与老太太说呢!林妹妹的族兄,今科中了一甲探花,您说是不是大喜事?”
贾母果然高兴,问了姓名,得知他还差人送了名刺和土仪来,便道:“你们怠慢了他,好歹叫来见见!”
宝钗低头不说话,贾母便知是王夫人的主意,不由得哼了一声。
正说着话,有小厮来送信,是贾琏的家书,宝钗倒想听,但凤姐挺着肚子进来了,宝钗与她见完礼,只得出去了。
宝钗回去,审问莺儿,莺儿只是哭,说是王夫人吩咐的,别的什么都没有认。宝钗道:“关她一夜,好生看管!”
宝钗这里正忙着打探消息,凤姐却是得了好信儿。
贾琏按照贾母的嘱咐,拿着五万两银子在两广之地和朝廷新得的南黎置了好些地,除了黛玉的那份,又给公中也置了些,便是与凤姐这个小家,他也私下置了一个小庄子,说是将来送给巧姐儿做嫁妆。
凤姐笑道:“不得了,二爷如今也出息了,竟能想着家里了!”
平儿也凑趣道:“若是知道奶奶肚子里还怀着个哥儿,只怕还要后悔,怎么不多置一个?!”
凤姐听得直笑。
平儿见她高兴,便凑上去,悄声说道:“府里只怕出了大事!我想着等奶奶大好了,就可以让大姐儿住大观园去,因而想去看看挑哪一处好,谁知二太太竟把大观园封了,不许进出!”
凤姐大惊,问道:“竟有这样的事?你怎么不与我说?”
平儿道:“奶奶养胎要紧,怎能再管这样的事?!”
凤姐道:“你懂什么?这事,我猜与林妹妹相关!不知她身子如何了?”
平儿道:“听说咳疾犯了,老太太去看过。只后来老太太也病了!”
凤姐连声道不好,“上次也是如此,趁着老太太身子不好,让宫里娘娘下了道懿旨,迎了薛家大姑娘进门,这回不知还要出什么大事呢?!”
平儿劝道:“奶奶还是不要费心神了,早些歇息吧!”
凤姐又翻来覆去想了好久,这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凤姐、宝钗都往贾母处请安,贾母问起黛玉病情,宝钗踌躇,不知如何应对。贾母便有些急了,又派鸳鸯去看,鸳鸯自然是被挡驾了,回来这么一说,贾母勃然大怒,正要亲自去。
凤姐、宝钗劝道:“老祖宗刚好些,且不要动气,或是听二太太来说,也使得。”宝钗嘴上劝着,心里有些发慌,这些天她大意了,竟被莺儿瞒着,也不知道大观园里的情形。昨天夜审莺儿,竟也问不出什么。
忽听有人来报,宫里来人了。
来的正是临敬殿掌印太监孙三宝,贾母知他是皇帝心腹之人,连忙相让。身在家中的贾赦、邢夫人和王夫人也来听旨
孙三宝笑眯眯道:“传圣上口谕,故漕运总督、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从京城林氏旧宅出嫁,由其族兄新科探花林稹处理发嫁事宜。”
贾母震惊,道:“圣上怎么发了这道旨意?不知公公可否透露一二。林姑爷故去前,已将外孙女托付于我们贾家。老身抚养外孙女十多年,自问尽心尽力,怎么临到头了,让林氏远亲发嫁?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孙三宝道:“既如此,林姑娘如今身子可还好?”
贾母正为此事发怒,听到这话已然猜到了两三分,她锐利的视线从邢王二夫人、凤姐和宝钗身上扫过,心道:必是王氏或薛氏捣的鬼。
贾赦和邢夫人本来云里雾里的,听了孙三宝这话也有些明白了。贾赦连忙上前,暗暗塞了荷包,又是作揖,又是说好话,求着孙三宝说些内情。
孙三宝叹道:“林姑娘是忠毅侯府世子的未婚妻,那世子如今又领了锦衣军的实职,竟有人想动他的未婚妻,真是胆大包天呐!”
众人听了,不由得冒冷汗,相互猜忌着。
贾母哭道:“她是我亲外孙女,我那可怜的女儿就留下了这么一个孩子,我疼她入骨啊,如何会害她?”又转头骂道:“你们这群万事不操心的、闲吃干饭的窝囊废啊……”
孙三宝道:“老太君,此事与您定然是无涉的。如今还是给林姑娘看病要紧,圣上既然有旨,咱就赶紧领旨吧!”
王夫人此时腿都软了,跟着宫里的人去了大观园,还有婆子想挡驾,叫跟着孙三宝来的宫人一脚踹在地上。
众人来到潇湘馆,见这里安静异常,蒋嬷嬷、紫鹃等人早就把东西收拾好了,连那只乌黑的猫儿也让雪雁抱在怀里,显然她们都是得了信儿的。
王夫人哪里知道锦衣军的厉害,瞧见黛玉虽然瘦了许多,但精神尚可,这才明白她行的是瞒天过海之计,人家行的是将计就计。
黛玉见到贾母,哭着行礼,道:“老祖宗!”
贾母也撑不住了,一个劲儿地叫道:“我苦命的儿啊!”贾母人老了,脑子却不糊涂,见黛玉人比黄花瘦,便知道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心道:先腾出手料理了家里的孽障,再为玉儿做打算也不迟,遂也不再阻拦。
宫里来的人领着黛玉出了园子,上了轿子。燕临带着满汀已在荣国府外面候着,见黛玉出来,彻底放了心。
黛玉和燕临两人四目相对,竟有隔世之感。
燕临扶着黛玉下了轿子又上了车,再次触碰到那不盈一握的手腕,方觉心头至宝失而复得。他冲着前来相送的贾母揖了一礼,这才护着黛玉一行人等往积余街去了。
恭喜林妹妹脱离虎狼窝,鼓掌!大家一定等久了吧:P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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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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