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蝌泣不成声,心想:爹爹和妈妈临死前,叫他们兄妹来投靠伯父伯母。谁知爹妈的死讯竟刺激得伯父送命!自己惶惶不安,只以为伯父一家定要怨恨自己兄妹。哪知伯父临死还记挂着他们,伯母也安慰他们。是他害了伯父伯母,若是他回了自己家就好了!
薛宝琴又说:“八闽那边语言难通。有一回,咱们去登山,爹爹问当地人哪条路好走。谁知当地人叽哩咕噜,不知说些什么。爹爹还以为是在咒我们呢,倒有些不高兴。后来那人便为我们指路,一直打手势,引我们过去,我们才看明白了。爹爹觉得方才有些失礼,偏偏因着是出来踏青,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爹爹只好向那个当地人多多作揖……”
薛老爷听着侄女讲弟弟的玩笑事,脸上挂着平静的笑容,竟就这么去了。
薛蝌颤颤巍巍地伸手探了薛老爷的鼻息,吓得跳起来,连忙跑出去叫人,口中喊着“大夫,大夫!”
等在偏厅的众人听见了动静,立马冲进内室。
几位大夫又是把脉又是瞧眼珠子,随后对视一眼,只说:“薛老爷去了。”
薛家人好似被判了死刑,眼泪和哭喊声一齐出来了。
薛家立时换上了白布,连刚出生不到三天的哥儿都穿上了麻布做的襁褓。
薛太太深受打击,哭得起不来身。
眼见有三场丧事要料理,薛蝉便说:“蝌弟,叔父和叔母的灵堂便和我爹爹放在一处吧!想必他们兄弟也是乐意的。再者,我妈妈病了,长辈们的身后事只能咱们兄弟姊妹们同心戮力了。我们三兄弟管着外边儿,内宅的这边的重担便交给宝筝和宝琴两位妹妹。大嫂子刚刚才生产,我媳妇又去料理我岳父的事儿了,倒要辛苦两位妹妹了。”
薛宝琴摇头,只说:“二哥哥说哪里话?咱们孝敬父母原是正理。诸位哥哥放心,后宅自有我和宝筝姐姐。”薛宝筝也点头应承。
众人又细细说定了哪个人管着哪几桩事,便分头去办了。
担子是一肩挑下来了,薛宝筝和薛宝琴却犯了难。
薛宝琴说:“祖父和祖母去世时,我还小,竟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但消息传出去,各家必有人上门吊唁,咱们该怎么办?我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薛宝筝也说:“我也没经历过丧事。不如去请了我娘来?她或许知道一二。”
薛宝琴忙说:“这却好,封夫人定然比咱们知道的多!我再叫人去把旧年的档子找出来,按着之前的例子走,想必出不了差错。”
俩姊妹有了章程,三兄弟也忙了起来。薛蟠打头,打发人去寻上好的棺木,又请人刻灵牌,还要去各处报信。
薛蝉看着要去姑苏报丧的人,沉吟半晌,便说让他略等一等。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人一起带去给林黛玉。
却说林黛玉到了林家,见了父亲的遗体,放声大哭,直说自己不孝。
眼见门庭冷落,来给父亲致意上香的不过几家,当即没了眼泪,心中涌出无数怒火。
林黛玉冷哼道:“管家,你可给各府报了丧?”
林管家也愤愤不平,只说:“姑娘,第二天一早我就派人去各处送信,说了咱们府上的事。可恨这些个势利眼,往日无事也要递帖子请安。如今眼见着老爷去了,咱们林家没人了,竟再也不登咱们家的门,不过送了几封祭礼应卯。难道咱们林家还缺这些东西不成?唯有几家老大人念着往日的情分,亲自来看了咱们老爷。”
林黛玉脸色越发难看,“谁说林家没人?我却还在呢!再派人去送信,就说林大人的女儿来了,林家明日开门还礼,我这个乡君请各位老爷太太务必来府上吊唁。”
林管家自派人去了,却仍不放心,“这能行吗?明日若是无人在场,咱们林家岂非成了笑话?”
林黛玉冷笑着说:“他们会来的。否则我叫他们背着刻薄孤女的名声永世抬不起头!”
林管家抬起头地看了一眼林黛玉,暗想:姑娘竟是这样一个性子吗?
林黛玉没有瞧见管家怪异的眼神,只是吩咐人去请道士打醮,和尚念经。又说:“去拿了前几年太太去世的档子来,各处的蜡烛纸钱、碗碟杯盏、丧服白布等等都要配齐才是。”说着调令众人,各自指了差事。
林管家又问:“到时各家来人了,又如何招待呢?”
林黛玉想了半晌,因说:“明日诸位在父亲停灵之室上过香,你便引着各位大人去花厅吃茶,多上些瓜果点心也就是了。若有人赶着离开,叫了人好好地送走。女眷自有我陪着说话,你再挑几个机灵的管家媳妇进来候着。等定下了出殡的日子,再请他们来吃酒。”
林管家一一应了,便出去料理诸事,挑了人让林黛玉掌眼,又吩咐人出去采买。
等到第二日,原先不来的人果然露面了。
女眷们俱都泣涕涟涟,连连安慰林黛玉。林黛玉也做出哀婉柔弱的样子,不叫夫人们的眼泪白流。
待到宾客散去,林黛玉看着一片狼藉的模样,流下了真心的眼泪。
林管家说:“这些夫人太太倒还顾几分体面,前边儿热火朝天,笑声不断,还要叫酒呢!”
林黛玉叹息着说:“都是一样的。个人自顾个人事,这样的丧事有几个人是真心为逝者伤心流泪呢?只要不辱及先父,便随他们去吧!”
正说着后几日的安排呢,却来了人,说是从金陵来报丧的!
林黛玉心里一沉,立时就觉得不好。果然,薛老爷去了,薛二老爷和薛二太太也没了。
来人细细地分说这两天的事,林黛玉暗暗叫遭,大嫂子还在坐月子,只怕是叫自己回去料理诸事。心里自然也为薛家难过,却更怕先父身后事凄凉惨淡。
谁知来人却说:“二爷有信叫我带给二奶奶,二奶奶自看吧!”
雪雁连忙接过信,递给了林黛玉。林黛玉拆掉信封,打开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玉儿妹妹:
百善孝为先。你我各自有孝道要行,不必担忧。好好料理岳父的后事,照顾好自己。待到过了七七之数,我便去岳父灵前请罪,接你回家。
薛蝉
林黛玉读完信,泪如滚珠,红着眼睛看着雪雁。雪雁还以为薛蝉写了信来责骂林黛玉,担忧不已。
林黛玉忍着哭腔,只说:“管家,去准备丧仪,派人去金陵给薛家道恼。”
林管家接了令,带着薛家人下去了。
雪雁见他们走了,忙问:“姑娘,可是薛二爷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林黛玉这才扑进她的怀里,哭着说:“爹爹没有看错人,我也没有。”
雪雁接过信看了,也感叹着说:“老爷和太太可以安息了!”
没几日,朝廷补发的嬷嬷和嫁妆到了。原来当日新皇便说要赐下嬷嬷给新封的乡君,谁知大家都不愿意来林家伺候无权无势的空头格格。下旨那日原就该一起到的,偏偏各处推诿,宗人府和内务府也不愿为了一个孤女得罪人,这才迟了几日。
林黛玉也不在乎这两个嬷嬷愿不愿意,她们的到来正可以向众人宣布,她这个乡君是皇帝亲封的,林家由不得别人慢怠!
赵嬷嬷不太乐意,夏嬷嬷却很高兴。她没有家人,自己独身,讨好了这个身怀具富的小姑娘,还怕没银子养老吗?无权无势要什么紧?银子才是最重要的!
她可打听清楚了,林家的老爷花了大半个身家才给这位格格买了个乡君的出身。林家也没别人,剩下的钱财不都归了格格吗?要她说,只怕京城里许多正经王侯府的郡君和县君,都没这位乡君娘娘银子多呢!
于是,夏嬷嬷笑着说:“格格得了封号,该给圣上上表谢恩呢!”又细细教了林黛玉拿什么样式的纸,怎么写。
林黛玉也笑着说:“我什么也不懂,有劳夏嬷嬷教我了。”
夏嬷嬷又说:“这本就是分内之事,格格严重了!格格将自己的名字和八字也写上去,等下次宗人府修玉牒的时候,便会把格格记上。”
赵嬷嬷撇了撇嘴,嘲笑夏嬷嬷讨好一个未及笄小姑娘。
林黛玉眉毛一挑,厚厚地赏赐了夏嬷嬷,赞她办事尽心。
赵嬷嬷看着赏赐,眼睛都移不开了。
雪雁此时说:“姑娘,给嬷嬷的院子收拾好了。”林黛玉便让她们散了。
见了宽敞明亮的院子,夏嬷嬷更满意了。
赵嬷嬷冷哼道:“你真是小家子气,竟给一个不入流的姑娘献媚讨好,她爹不过是个外官,你连宫里的娘娘都伺候过,怎么如此折节?你真是丢尽了咱们宫里人的脸面!”
夏嬷嬷好心劝她,“她爹什么官职同咱们有什么关系?你难不成还指望回去宫里伺候不成?别做梦了。横竖格格手面大方,这不好吗?你瞧瞧这赏赐,再看看这院子。原先咱们在宫里不过是一人一间小小暗暗的屋子。到了林家,咱们两人竟能住一个大院子,还有个大花园,连宫里的娘娘也不能时时去御花园呢!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有了嬷嬷就不怕别人说闲话了
一点说明:鉴于有些读者宝宝对巡盐御史的品级有些疑问。我稍微解释一下哈。
巡盐御史从明代开始,最早是正九品,在洪武十七年升为正七品。开始是临时派遣,后来慢慢变成了制度。
清朝时,巡盐御史一般是兼任。官员身上有其他的官职,具体品级不定。一般是心腹重臣担任。官虽小,权却大。
我之前写巡盐御史是七品官,一是沿用明制。原书中没有提及林如海是几品官。二是为了突出赵嬷嬷的倨傲。
现在了做一点点修改。不影响阅读。
爱每一个读者宝宝。
不要因为这个放弃我,(流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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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身后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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