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修文夫妇早已经候在马车边上了,他们不知道林家的姑娘也出来了,只以为是薛二爷带着小厮出来玩。还奇怪怎么跟着的人不是墨竹。
薛蝉不打算告诉他们,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风险。可是也不能不带着他们,自己和林妹妹两个小孩走在街上多少有些危险。
林黛玉亦步亦趋跟着薛蝉进了马车。吴修文夫妇坐在外面赶车。
林黛玉轻声地问:“咱们这是去哪儿?”
薛蝉说:“从阊门到虎丘有一条山塘河,因堤长七里,又叫七里山塘。沿着山塘河演变出一条街,这一路上尽是大大小小的商贾,最是繁华。咱们就去那儿。”
林黛玉惊喜地问:“可是白公堤?”
薛蝉点头,“正是。”
林黛玉期待极了,如飞鸟一般快乐。
薛蝉打开马车的帘子,让她看看外面的景色。林黛玉盯着帘子外的景色,眼睛都不舍得眨。看见不认识的,不时还回过头问薛蝉。薛蝉耐心地一一为她指明。心想,自己刚看见这些市井风情的时候,也一样好奇。
下了马车,便又换船。
望着林黛玉不解的眼神,薛蝉解释,“今日来不及逛整条街,咱们乘舟去最热闹的地方,再一路逛回来。好了,都跟着小爷我上船,咱们出发了。”
“兰溪小子,怎么今日是你跟二爷出来,可是墨竹有什么不妥当?”吴修文小声地问。
林黛玉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叫自己。薛蝉听见了,连忙回答:“墨竹无碍,只是我有几本极为要紧的书要他盯着晒干呢!”
林黛玉也缓过神来,原来“兰溪”叫的是自己。为了出门方便称呼,自己仿照蝉二哥书童的名字,取了一个“兰溪”。因没叫过,刚刚老伯叫她的时候竟没发觉。这可不行,她暗暗提醒自己。
她故作轻松,“可巧墨竹有事,我又正好去给二爷送东西,二爷就带上我了。”
吴修文家的点点头,不在意了。
林黛玉坐在船上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澄澈明亮的河水,感觉空气都要甜美几分。瞧见岸边的妇女卷起袖子当垆卖酒,笑着说:“我倒想起韦端己的‘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了,真是写得妙。”
薛蝉也笑道:“可不是‘春水碧于天’吗?要是再来点儿小雨,那才真是应景。”
吴修文家的说:“难怪公子带你出来呢,真是长得又好,又有学问。”
林黛玉学着薛蝉的样子,爽朗一笑,“都是二爷教我,二爷的学问才是好呢!”说完斜眼看着薛蝉。
吴修文家的又说:“那是自然,咱们二爷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满城谁不夸赞?”
薛蝉摆手,“吴婶快别说了,倒叫我无地自容了。咱们还是看风景吧!”
林黛玉看着河两岸错落有致的房子,笑着说:“竟有这么小的房子!不过这灯笼倒是可爱。”
吴修文诧异地说:“这已经算是顶好的房子了!寻常百姓能有片瓦遮身已是不易,更遑论这样的青砖黛瓦,整饬和谐。”
薛蝉笑着说:“这小子没见过世面,吴叔别跟他计较。”
林黛玉诚恳地说:“原是我不好,自小就入了府,绝少出来,倒不知道外头的情况了。还请吴爷教我。”
吴修文脸色舒缓,“小哥客气了。二爷在这儿呢,我算哪门子爷呢?”
林黛玉依言唤了一声“吴叔”。
吴修文又说:“兰溪小哥不知道,在我们老家,乡亲们住的不过是一间土房子,所拥有的不过是粗糙的桌椅板凳并一些杯盘碗筷,再无旁的装饰。终日劳作,求的不过是一日两餐饭罢了。一年到头能有两身衣服裹身,已是难得。”
吴修文家的也说:“小哥这是命好呢,早早地进了府里办差,没吃过外面的苦。”
林黛玉震惊极了,语气低落地说:“原是这样,我竟不知。往日府里也会施粥,我只以为是一些穷苦人家才吃不上饭。不成想,普通百姓也过着这样的日子。”
薛蝉温柔地说:“妹,没错,你还记得李公垂的那句“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吗?可见农民生活不易。咱们现在已是好多了,政治清明,又逢明君贤臣,百姓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吴修文机灵地说:“正是,现在一年比一年要好了。就是我们,也是蒙受薛老爷大恩,提拔了我爹当管事,我们全家才能过上好日子。”
吴修文家的也说了一箩筐好话。
薛蝉和林黛玉都笑起来了。这真是,自己拍朝廷马屁,吴修文拍薛家马屁,大家原都一样。
小船靠岸,果然热闹,一路上都是摊贩,竟没一个空子。终于,薛蝉一行人汇入人潮,参与热闹。
薛蝉带着林黛玉四处瞧,一时说外边的首饰钗环不如家里的,一时又说这糕点果子好像没见过。林黛玉瞧着样样都好,看见别人挂着的招牌旗帜,心里就好奇,不论卖什么的,都要进去看看。薛蝉全然随着她。
林黛玉瞧中了一尊天青色的蝙蝠双耳瓶,移不开眼,知道不好带回去,只能多看两眼。
薛蝉看着她的呆样好笑,付钱买下了。冲她眨眨眼,说:“确实好看,小爷我要了。回头正好拿去送人。”
林黛玉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蝉二哥这是要自己把想买的东西挂在他身上,他找机会再给自己,这样就安全多了。
于是林黛玉放心了,一时说这些个面具新奇可爱,二爷可以买几个回去送给友人;一时又说彩色木偶娃娃实在有趣,拿去送孩子,必然能惹人喜爱。
眼见薛蝉不仅不责怪,还欣然接受。吴修文家的也忍不住说起哪家的小菜美味又实惠,哪家的料子花样新鲜好看。
薛蝉从善如流,带着一行人一一逛遍。因顾虑林黛玉的身体,便坐在茶摊歇一会儿。
薛蝉不敢让林黛玉入口摊子上的东西,怕她受不得,便在酒楼里叫了几碗酥酪来吃。
吴修文吃了说好,“虽比不得府里的精致繁复,倒也滑嫩爽口。”
林黛玉笑着说:这山楂果子确实开胃。”用了半盏酥酪,林黛玉忽而焦急起来,坐立难安,想着好像出来太久了。她频频给薛蝉使眼色,薛蝉正跟茶摊老板说话,一时没顾上她。
林黛玉只好开口说话,“二爷,今儿也不早了,家里只怕已经散席了。”
薛蝉看了一眼日头说:“还早,想必老爷已是醉了。”
吴修文也说:“二爷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如去书铺瞧瞧。整日用功也要发散发散才是。我却知道一家,也不远,保管二爷看了喜欢。”
薛蝉笑着说:“哦?可有什么奇妙之处?”
吴修文神秘莫测,只说:“二爷跟我来就是了。”
吴修文家的气得锤他,“你莫要在二爷面前故弄玄虚,还不赶紧说与大家听!”
吴修文拂袖,“你这婆娘,恁大火气?二爷都没说什么。”
吴修文家的又说:“那是二爷好性儿,不跟你计较也就是了,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薛蝉笑着摆手,“不碍事,书铺必然是好的,去看看就是了。”又冲林黛玉挤眉弄眼,“兰溪,走吧,跟着吴叔去瞧瞧书铺吧!瞧完咱们就回去。”
林黛玉只好跟着去。
吴修文边走边介绍,“二爷不知道,这家陈记书铺是一个举人老爷开的。他做了几年官便辞官回乡,开了这家铺子,专门救济一些穷书生。只要学问入了陈举人的眼,他就允书生在自己铺子里免费看书,还包一餐饭食。另外还收他们的书文字画,挂在自己铺子里寄卖,其实却是亏本买卖。这些书生恃才傲物,再不肯低价卖自己的东西。二爷想想,有几个人会高价买这些没有名气的书生的字画呢?”
薛蝉若有所思。林黛玉笑着说:“若确如吴叔此言,这陈举人倒是个只看重才华的散财童子了!”
吴修文赞同极了,“可不是吗,若不是陈举人有些家资,怎么养得起这些落魄才子?”
薛蝉也说:“这些书生虽说是有些目无下尘,可到底也要有些才华才能如此有底气。想必他们的诗文书画都是好的。”
吴修文点头,“当日,我就是无意中看中了一幅字画,想买下来。可谁知店家开价二十两!我吓了一跳,找他们掌柜理论,才知道里面还藏着这样的故事。”
说话间,已经到了。
薛蝉瞧去,只见上方挂着一块木匾,上写着“陈记书铺”四个字,真是瘦硬刚劲,有柳少师之风。又注意到,斜边还悬着一幅旗帜,写着一样的字,风神洒落,潇洒自如,却是草书。
林黛玉不由得赞了一声“好字”。
进门一看,原是三间房打通了。前两间整齐地放着许多书架,里边儿那一间,在中间放着两张方桌并几条凳子。有几个书生正在看书。
又看见了一幅岁寒三友图,松竹梅,相映成趣,体貌疏朗,风格劲峭。
林黛玉心生喜爱,便要开口问价。可谁知店家却敷衍地说不卖。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作者韦庄。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作者李绅。
柳少师:柳公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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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把臂同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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