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沉的，秋季凉飕飕的风穿过游廊，带来阵阵凉意。
可对于马道婆来说，却丝毫没有作用。
她攥紧了拳头，只感觉掌心一片粘腻，突然抬起头，做出了决定。
她上前一步，面向已经恢复如常的上皇躬身道：“我所言句句属实，对于这养容丸的效用也没有丝毫夸大，在下斗胆在这里请上皇亲身尝试一番……”
“大胆！”
话音还未落，那边张真人就厉声喝道，“没有经过验证的东西如何敢给上皇使用，若是有伤了龙体，你又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马道婆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可是亲眼见证过这养容丸的神奇作用，若不是今日情势逼人，他都使不得轻易拿出来，但想到那神秘老者承诺了若是能做成了这事，后面还会有不少类似的东西交到自己手上，不怕最后捞不着好处。
她丝毫不理会张真人的挑衅，定定地看向上皇的方向，信口胡编道：“这药丸是我偶然炼制所得，一炉也就出了两颗，其中一颗为了验证药性，随手给了府中的老仆，上皇若不信，可唤人来亲眼一看……”
张真人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就反驳道：“这如何使得，都是你家的仆人，这里有不曾有人见过对方，万一是你专门找来配合你胡说八道的呢？”
屡次被这张真人搅了好事，马道婆双目几乎喷出火来，恨恨地望向张真人。
“你这妖道，还想污蔑我……”
张真人同样如同一只张开翅膀准备战斗的公鸡，瞬间横眉冷对，张口就要与之争吵起来，却被江德寿插进中间制止。
“两位真人还请轻声一些，也不看看地方，若是再惹了上皇恼怒，也不怕担待不起！”
瞬间，两边都老实了起来，毕竟方才上皇发病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若再来一次……
两人同时偃旗息鼓，垂首静立，等待上皇的决断。
上皇满意地看了江德寿一眼，沉吟片刻，对玉马道婆口中的丹药十分感兴趣，他一直认定柔太妃是吃了什么仙药，才能一直保持那姣好的容颜……
可对于这声名不显，又来历成疑的马道婆，他在心中还是抱持着一份戒心，犹豫了一会，他最终还是开口道：“既然如此，不如找个试药人过来吧，也好让朕亲眼见识一下……”
“可……”马道婆不甘心，想要再劝说一番，以免再浪费一颗“神药”，却被上皇严厉的眼神打断。
“既然马真人能炼出一次，自然能炼出第二次，若是效用真的这么神奇，我就做主，你和张真人的这场比试就算你赢，如何？”
马道婆一听，先是一愣，随即便是狂喜，这提议正中她下怀。
此药一出，她定然稳赢，后面自然不必再费心弄虚作假了。
“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还请上皇选个试药人过来……”
张真人想要阻止，无奈上皇答应得太快，他才张开口，事情就已经尘埃落定，无力回天了，心头笼罩的不详的预感，让他的心头不断打鼓，心中隐隐升起几分危机感。
那边江德寿早就很有先见之明地叫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去将试药人带来。
因为上皇退居后宫之后，一直沉迷炼丹之术，所以太清宫中常备着试药人。
很快，几个年老的太监就被带到众人面前，上皇随手指了一个。
“就他吧——”
上皇才确定了人选，马道婆便迫不及待地将玉瓶中唯一一颗养容丹倒了出来，塞进对方嘴里，催促着他赶紧咽下去。
老太监被对方急迫的动作吓得差点噎住，幸而这药做得十分神奇，表面看起来十分干涩难以下咽，入了喉咙中却入口即化，瞬间化作一团暖流，流向四肢百骸，让这位因为年老和经常为上皇试药的老太监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
不过，这样让人几乎上瘾的舒适感很快褪去，随即是脸上酥麻的痒意，然后就听到身旁众人的惊呼声。
“他——他的脸——”
上皇同样惊愕地看向那已经满脸褶子的老太监，瞪大了双眼，几乎维持不了自己作为皇帝的威严。
“居然……居然是真的——”
以前有多么失望，这一次在亲眼见证了奇迹之后，心中的狂喜如同初现的泉眼一般迅速喷涌起来……
马道婆得意洋洋地环视着周围众人，抬高了下巴。
“我就说我这可是‘神药’！你们都不信，现在可算是开了眼界了吧！”
张真人顿时感觉浑身一软，几乎瘫倒在地上，低声不断喃喃着。
“怎么会……”
而上皇狂喜之后立马拉住了马道婆的袖口，急声道：“真人，可还有药了？”
马道婆拿捏着腔调，缓声回道：“只此一颗——”
可上皇哪里能接受这个结果……
马道婆只觉得手臂一紧，低头一看，衣袖已经被拉扯到了极限，错愕地抬头望去，就印入一双偏执疯狂的双瞳中。
“真人，可否再为朕炼制养容丸？”
那架势活像自己不答应就要立刻将自己拖出去五马分尸，马道婆哪敢说不，只能连连点头。
见马道婆点了头，上皇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手中已经被攥变了形的衣袖，瞬间又换了一副和善的表情，温声道：“还不为真人准备最好的房间侍候着，无论有什么要求都尽数满足，若是有丝毫怠慢，导致真人三天内炼不出丹药来，就让你们以死谢罪！”
“呼啦啦——”
游廊上的人瞬间跪了一地，都为上皇话中的意思惊惧不已。
马道婆被权势财富冲昏了的头脑这才猛然惊醒过来，突然意识到自己上了一条贼船。
可事到如今，她也没有了下船的资格，唯一只能盼望身后的神秘老者能看在自己努力完成了他交派的任务的份上，捞她一回……
于是她壮了壮胆子，上前两步扬声道：“老圣人，若是想要成功炼出这养容丹，恐怕还需要一件东西才行……”
“什么东西？但说无妨，只要这世间有的，朕定然会寻来给你，只要你能炼出方才的那种养容丹……”
马道婆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出了自己的目标。
“神农鼎——”
“你——原来是你觊觎……”
张真人睁大了眼睛猛然指着马道婆大叫，却白眼一翻，仿佛受到什么刺激昏了过去。
而上皇也有些愣神——
原因无他，这神农鼎，还就正好在这皇宫之中，正收藏在一个只有历代帝王才知晓的宝库之中……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马道婆，目光中闪过一丝怀疑——这实在太巧了，几乎让人以为这是有人专门为了得到大雍的国宝而特意设计的……
马道婆能在官宦后宅混得如鱼得水，自然有一副察言观色的好本事，只一打眼，就从上皇猛然变换的神色中猜出这东西正在皇宫中，而上皇也因为自己的话产生了怀疑，忙退后一步道：“神农鼎遗失已有多年，在下知道这要求有些为难老圣人，只是我本事尚且浅薄，能靠普通药鼎炼出养容丹已经是撞了大运，可这丹药只是改变人的容貌，却并不能真正延长寿命，若是能有神农鼎相助，养容丹的炼制自然手到擒来，甚至我可以尝试炼制出这上面更高一阶的丹药长寿丹——凡人服用了一丸便可增百年寿命……”
这话正戳中上皇的心坎中，他顾不得其他，连声追问。
“当真有此神丹？”
马道婆嘴角微微勾起，含笑点点头，知晓鱼儿已经上钩，心中已有了七八成把握。
果然，没过多久，一方古朴庄重的小鼎就被人送到她的丹房之中供她使用。
她趁人不注意，偷偷用手指摩挲了一下鼎身，只觉得触手温润，仿佛表面有一层看不见的薄膜覆盖，用她那通灵的双眼运足了目力看去，却只觉一道金光刺目，几乎睁不开眼睛，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威势，可不是一般器物所有的……
这才知道，那神秘老者到底让自己骗来了一件多么厉害的东西……
她一贯贪婪成性，见到一点好东西都想据为己有，一时间发现了这等宝物，竟想着将东西私匿起来，可现实却让她不得不放弃这个诱人的念头，小心环视了一下周围虎视眈眈的内侍们，指尖掐破掌心，流出一滴血，悄悄抹在了怀中的一张符箓之上……
很快，符箓上朱红的纹路上闪过一道微光，随即一个老者的声音随之从中传出。
“这个时间联系我，看来是已经有进展了……”
马道婆被从符纸中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虽然对方曾经说过通过这个就能联系到他，可却没想到却是这种方法，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仙所使用的千里传音的手段吗？
这手段成功威慑住了马道婆。
即使人不在身边，她也下意识地低下头，恭敬道：“老神仙猜得没错，我这边已经得了神农鼎，只是……只是人和东西却都被困在了上皇的太清宫中……”
“此事我已经知晓了，还知道你在上皇面前夸下海口，能炼制出增寿百年的长寿丹，是不是？”
此话一出，马道婆感觉浑身冷汗都流下来了，对方知道的如此清楚，她几乎都以为对方一直在旁，疑神疑鬼地四处打量了一番，却惊讶地发现明明自己和对面的神秘老者对话了好几句，可周围监视的内侍却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
“放心吧，我在符箓中加了禁制，只要修为不超过我，除了你我，都会下意识忽略这里的……”
“果然是老神仙……”马道婆惊叹出声，整个人立马跪倒在地，将符箓高举过头顶，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还请老神仙救救我，并非我老婆子故意要放大话，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有为了不负老神仙的嘱托，这才出此下策，现在上皇将我困在殿中，竟是不炼制出养容丹和长寿丹就不放我出去，一日两日还好，若是时间长了，怕是要有性命之忧，看在老婆子我尽心为您办事的份上，还请给我小人指个明路……”
“哧——”
马道婆隐约仿佛听到对面发出一声细微的喷笑声，正疑惑着，却又听对面老神仙又说话了。
“看在你的心术虽有不正，但待我却也还算诚心的份上，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马道婆闻言大喜，口中连声道谢，可半晌都没有听到对面有什么下文，随即又有些忐忑地问道：“老神仙，那我该如何做？”
“天机不可泄露，你就静静等待时机，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这话云里雾里的，说了等于没说，马道婆根本听不明白，再想多问几句，对面却早就没了动静。再抬眼一看，就见一屋子的内侍都以奇异的眼神看向自己。
再低头一看，自己正趴伏在地上，显得十分狼狈，顿时恼羞成怒，忍不住嚷嚷起来。
“看什么看，搅扰了道婆我恭请神灵炼制丹药，你们担待得起吗？”
众人被吓了一跳，谁都知道上皇对这道婆的丹药的看重，若对方真的胡搅蛮缠硬是要将罪过推到他们身上，轻则一顿皮肉之苦，重则怕连命也丢了……
一时间所有内侍均深深垂下头去，再不敢向这边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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