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玫睁开眼,见到的是一方月白帐顶。
这帐子手工并不怎么好,帐顶的针脚粗大,还有些歪歪扭扭的,却十分眼熟。
因为这帐子便是她自己做的。
她活了十七年,使过不少暗器毒针,却是第一次拿针线,自然是忘不了的。
这帐子的月白纱是她和陆偃一起去镇上的布庄买的,因为他们没多少银子,只够买纱,却不够做成帐子。因此她花了大力气学了针线活,陆偃又去山上砍了两根竹子,才制成了帐子挂起来。
其实说起来,连这卧房原本也是光秃秃的,许多东西都是陆偃在她来了以后新添置的,因此她对这里的每样物件都很亲切,就连窗户边磕了一个小角的花瓶都觉得可爱,那是陆偃去换水的时候,不小心在小溪的青石上磕的。
她曾这里呆了三个月,足够让她熟悉这里的一切,甚至躺在这床上都会自动产生一种无名的安全感。
但是唯一让她觉得有些不同的是,此间的主人却不见了踪影。
费春等人却没有这么好命,被人舒舒服服地搬到了床上。
他们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片草地上。
但是不可否认,这里的风景居然不错,眼前是白云清风,鼻尖有草木花香,耳边有流水潺潺,如果将标准放的松些,也算得上是一个世外桃源。
“几位醒了?”一道娇媚的声音徐徐传来。
费春等人这才发现居然有一个美貌少女正坐在近处的木椅上,温柔地望着这边。她怀中还抱着一只雪白毛绒的兔子。
此时兔子见他们站了起来,忍不住动了动耳朵,将脑袋埋入少女的怀里。
只因她此前全无声音,他们才完全没有发现。
这少女走近他们,笑盈盈又道:“我家主人此时有些忙,恐怕无法招待各位,请各位自便。”
说完,她便抱着兔子缓步离开了,似乎特意等他们醒来,只是为了传达这一句话。
“这也似乎也是个木甲艺伶,只是这一个居然可以说话。”文沛然不甚肯定,但是却觉得这少女不似活人。
费春看着这少女的背影,缓缓道:“这位姑娘似乎有些眼熟。”
“眼睛大大,脸庞圆润,确实有些印象,是在哪里见过呢?”闻月努力在脑中回忆与这少女相似的面容。
柳逢舟却出言道:“若是给‘她’换上一身嫩绿衣衫……”
一个人的脸庞倏忽在脑海中闪过!
他们本应在看到这少女时就发现的,只是因那人现下并不在此处,且这木甲艺伶的五官虽和那人十分相像,但是神情并不如那人鲜活灵动,因此他们才未能在第一时间将这二人联系起来。
闻月道:“你是说阮玉娇!”她心念急转,一时脱口而出还是那唐家少门主的假名字。
“看来我们这桩生意的胜算应当十有**。”费春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松了一口气。
“你从哪看出来的?”文沛然不以为然:“现在那个公输偃可还没露面呢,而且这一路凶险万分,如果他对那位唐门主有意,又何必弄的这么麻烦?”
费春心中暗叹这人榆木脑袋,此时却不能直说给他听,免得他恼怒,只得含笑道:“一个人若是无情,怎会将另一人的脸孔做的如此惟妙惟肖?”
文沛然却仍是固执地摇了摇头,坚持道:“但是一个人若是有情,又怎会弃真人于不顾,整天只对着一个假人?”
闻月也十分弄不明白这奇怪的心境,便道:“公输偃能造出如此栩栩如生的木头姑娘,想必也十分喜爱唐小姐,却为何要赶她走,徒惹她伤心呢?”
文沛然也想不通,只得随口胡诌道:“相爱容易相处难,大概这巧偃师看上了唐玉玫的脸,却没看上她的性格,不如自己造一个听话的来的开心。”
“文沛然,你这种想法,是要被老天罚一辈子找不到老婆的。”费春虽然一向是个假媒婆,也实在听不惯他这种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呆子说法。
一旁的柳逢舟连连点头赞同道:“沛然兄,慎言,慎言。”
文沛然不满柳逢舟的帮腔,便调转话头,道:“那你说,他这么干是为了什么?”
“君不闻,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柳逢舟微笑着说了前半句,只等他自己说那后半句。
文沛然虽不情愿,却还是慢慢念了出来——
“或使离爱者,无忧亦无怖。”
有的时候,一个人想赶走另一个人,不一定只是因为厌烦,而是因为喜欢。
爱是人心最隐秘的动机,做出什么事来也并不奇怪。
至于,这位心窍玲珑的公输公子究竟为何要这么做,大概只有见到他本人才能问个明白。
不过,无论这公输偃对唐玉玫的心思如何,至少目前他对他们四人并无恶意,否则大可在这几人昏迷不醒时,手起刀落,结果了他们的性命,反正这千机墓里最不稀奇的就是死/人。
但是究竟他为何他不直接将几人扔出墓外,却仍然是不得而知。既然他说了主随客便,这几位不速之客便大摇大摆将这处院子当成了自己的地盘,悠哉悠哉地晃进了屋。
这处院子虽然看起来不大,布局却十分精妙,内有乾坤,小路蜿蜒曲折,房间也有许多,且每间屋子似乎都放着不同的东西。
他们随意打开了几间房间的门,有一间放满了木头,有一间摆了整柜子的瓶瓶罐罐,只写了些数字,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还有一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了一间写着匾额的屋子,上书“箪瓢陋室”,字体清雅修长,颇具风骨。
几人走进屋子,却见屋内十分杂乱,四处散落着毛笔、宣纸、木材、锯子,凿子等等。屋子里还飘着浓浓的酒香,似乎不久前主人还在此酣畅淋漓地大醉一场。
屋子中间摆着一个巨大的四方仪,东南西北四角以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坐镇,每个瑞兽的嘴里都含有一个石球,却不知道是做什么用途的。
桌案边立着一个笑容可掬的童子铜像,一手持扇,一手握方巾,一副时时听候召唤的姿态,时刻准备着为主人擦汗,扇风解暑。
这铜像设计精巧,但此时的文沛然却分不出一点眼光来看它,只因他已被旁边的一样东西,夺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五颜六色的小鸟,形态与柳逢舟送给他的那个很像,只是翎毛神态刻画的更加栩栩如生。
他走过去,取过案头的一杯残茶,轻点那小鸟脑袋,果然见它自行喝起水来。
闻月是第一次见到这奇特的小鸟,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仍然十分讶异。
柳逢舟和费春此时也走了过来。
费春自然不能拆穿柳逢舟那小鸟的来历,便道:“那白胡子老丈卖的东西,居然是巧偃师拿去寄卖的么?”
柳逢舟心领神会,便顺着她的意思点点头:“想来山中空乏,大概是他闲来无事,做了些小玩意儿去山下换点银子。”
接着他又露出虚心求教的样子:“想必沛然兄已经知晓这小鸟的奥秘,愿闻其详。”
文沛然确实已参透这其中的秘密,此时也不拿乔,将那小鸟拿起来,娓娓道来.......
原来,这鸟头乃是一个小球,鸟肚乃是一个大球,大小球中间又一细管连接。这匠人在鸟肚中灌入高浓度的酒液,这种高浓度的酒液很容易挥发,因此这鸟肚中是酒液,鸟头则是酒气。
鸟头缠有棉布,当棉布遇到冷水,压力下降,尾部的液体因为吸力沿颈部上升。这样一来,鸟头部的重量在增加,尾部的重量在减轻,重心位置发生变化,于是就出现俯仰现象。
当重心超过脚架支点而移向头部时,鸟就会低头,当嘴部接触到水面时,水顺着嘴部又上升到头部,鸟头又会变湿。此时,部分酒液保存在中间细管中,与下面的液体分离开来,但其位置仍是倾斜状,酒液又会流下来,鸟的身体直立。此时鸟的头部已经变湿,于是又会循环往复,达成不断喝水的情景。
听文沛然解释起来这原理已经有些晦涩难懂,更不要提将其制作出来。公输偃的奇思妙想,技艺高超实在让人叹服。
等文沛然和闻月转头去研究那扇子童子,费春才轻声道:“我记得,你说过这饮水鸟是你一位朋友做的,难道这朋友便是巧偃师?”
柳逢舟此时却不置可否,只是笑笑。
费春也不恼,只是颇有兴味地看着他道:“我实在很好奇你还有多少位这样的朋友。”
接着又道:“以你认识的公输偃是个怎样的人?”
这回,柳逢舟却没有回避:“若是我认识的他,绝不会将那前几个机关设计地如此温和。”
确实,以怙恶谷第一机关师而言,这千机墓的手笔实在算得上温柔无害。并无迅疾难防的机关,也无置人于死地的暗器,甚至算得上十分光明磊落的警示,他似乎只是不想让人靠近这里,却不想让进墓的人有致命的损伤。
这与江湖传闻确实大相径庭。
费春思索了一会,道:“或许,这里的机关本不是这样。”
“你是说……有人在我们进去之后关闭了机括。”柳逢舟想了想,他们进来的机关,若是对某个人,第一个机关便足以将人挡在石室外,那人见第一关未能凑效,才紧急调整了关卡。
“或许他正监视这墓道的情况,进来的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下,而当有一个人进来了,他不得不调整了机关,以防伤了这人。”
那这个人现在又是否正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呢?
费春往那窗棂一瞥,却发现有一人衣袖的阴影。
原来正在这几人沉思之际,一道人影已静悄悄立在门边,却不知那里站了多久。
她心下一凛。
喝水小鸟有原型,原理参考自百度,为了符合文中场景,有部分私设(我编的),不要深究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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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雾里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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