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延将自己长剑一抖,剑光一闪:“小子,你听好,此剑无名,剑锋三尺九寸,雷霆精金所制,无坚不摧,已杀三千五百六十七人。”
剑客比剑前,当先亮剑。
一是以示对自身宝剑的尊重,二是万一两人对战中有死伤,让对方知道自己是被何剑所伤,也不算冤枉。
不过,亮剑通常报上剑名、佩剑所长、铸剑之材便可以了。赵无延却偏偏加上了死在他剑下的人命,朗月卿便知道他是想以手下亡魂震慑于他。
但是神剑山庄的人,又怎么会被这等微末伎俩所吓到,剑道又不是杀猪,并不是杀得越多,便是练得越好。
于是,他半点也没管赵无延,自顾自将剑鞘和剑盒递回给易云川,悠然自得地理了理剑穗,仿佛自言自语道:“琴心啊,琴心,你虽然是云纹寒铁所铸,剑锋三尺三寸,通体银白,漂亮又清洁,如今却要和这不怎么干净的剑打交道,真是难为你了。”
赵无延初听他这剑是云纹寒铁所铸,十分惊讶,只因这寒铁乃是取自北极之地、雪山之巅,触手森冷寒凉,却韧性极佳,可以锻造出十分轻薄的剑刃,吹毛断发不在话下。他起初闯入神剑山庄,便是看中了这个材质,此时以云纹寒铁所铸造之剑却在晏家这小子手里,他一时心动,暗暗想若待会胜了便将这小子的手砍了下来,还可以顺手拿走这宝剑。
他心思几转,正筹谋这恶毒之计,却忽听这话越来越不对味,这小子居然敢暗骂自己,一时独目圆睁,拳头紧握,势要挫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的锐气。
正是一寸短一寸险,一寸长一寸强。
赵无延的剑较朗月卿的稍长几寸,因此尽可以扫、点、挑、刺,连挥打劈斩也更具威力。他剑术精湛,兼之气韵雄厚,一时之间竟然又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势。
反观朗月卿这边却仿佛还有些不适应这拿剑的感觉,他身形行动虽然灵动轻巧,但却一直避开赵无延之锋芒,数十招应对下来,虽无损伤,却有些狼狈,甚至一时不察,袍子下摆被还这独眼煞星的剑气削掉了小半块,惹得在场众人为之忧心忡忡。
另一边,那赵无礼却看的十分高兴,忍不住在一旁大声取笑道:“这就是堂堂神剑山庄的继承人,只逃不打,是个什么路子,难道你们庄上养惯了缩头乌龟?”
费春看他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心里再次给这人盖了一个不太聪明的戳,转头却对柳逢舟道:“我看这朗公子果然是天赋异禀,不愧是十七岁就胜过神剑山庄众长老的人,居然这么快就渐入佳境了。”
柳逢舟见朗月卿虽然一直左避右闪,但是步伐却越来越快,起初他要转三步才能离开赵无延的剑招范围,如今却只需一步。便微微一笑,道:“还是你姑姑下针准,才能这么快激发他的血脉运行。”
温若和此时也正眼目不错地盯着朗月卿和赵无延,刚刚柳逢舟借着搀扶她之时,口型说的正是八个字:关元、气海、命门、中脘。
她虽然精通针灸,对武学却不甚了解,但是经柳逢舟一提醒,却想起了那《天回医简》中收录所言:“任脉主血,督脉主气。若是任督二脉气血通和,则八脉通,八脉通则百脉皆通。”柳逢舟所说的正是任督二脉四处大穴,她便依此下针,希望能对朗月卿有所助益。
他们几人能看出朗月卿正在化用体内气血劲力,与他面对面对招的赵无延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初时只觉得这人功力不济,实在不配做自己的对手,只想一剑洞穿咽喉,取他性命。但再看,却发现这小子四处闪避看似满地乱走,却内含章法,以致他的剑锋居然数次落空,并不能触他皮肉。
可赵无延毕竟是赵无延,死在他手下的武林高手不算太多,却也有数百人,此时他心思一动,声东击西,便迫使朗月卿背后空门大开,他便趁此一剑朝他肋下刺去。
这一剑极快!
来势汹汹,凌厉无匹。
即使是正面直击,也让人难以招架,更何况是从背后袭来。
转瞬间,那剑气已近朗月卿身后,他微觉后背寒凉,并不是天色渐晚变冷了,而是剑锋寒芒已经划破了他的衣袍。
朗月卿立即左肩微动,下身右旋,生生拧转了半个身子,那剑却还是擦着他的腰间划了过去,一道血痕立刻显了出来。
朗月卿飞掠一旁,落地时扯到伤口痛处一激,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内力奔腾,喉头腥甜,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温若和心下一紧,双手只能紧紧攥住衣摆,才忍住没有惊呼。
赵无延眼见他挂彩,眼中却闪动这嗜血的兴奋,阴森冷笑道:“小子,你的剑也该好好尝尝血的味道,这才是对剑最好的奖赏。”
朗月卿擦去唇边血迹,缓缓站直身子,却并无惊慌之色,他看着这独眼煞星,朗声道:“是么?那便用你的血,来洗洗这剑。”
柳逢舟眼见温若和眉头一直紧蹙,便悄声说与费春听:“若是你姑姑一会后悔给他刺穴,怎么办?”
朗月卿数年不动剑,此时又是与这独眼煞星对阵,寻常之法自是难以取胜,因此他才想了这打通任督二脉,催动血脉的法子,只是这一时内力翻涌,便免不了会吐血,虽然不会死,却还是兵行险招,且还看着有些吓人。
费春却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担心:“他若是要做我的姨夫,这点苦头还是得吃一吃。况且这对他并无坏处,只是这恐怕还不够。”至于什么不够,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边朗月卿虽然吐了一口血,却忽然觉得体内翻涌的血脉平息下来,内力开始顺畅游走于奇经八脉,感之雄浑深厚,奔流不息,较以往更胜。
他这时才真正拿起剑来。
赵无延看这晏家小子受伤,便趁胜追击,一剑飞刺而来,气势激荡。
朗月卿却不闪不避,等他剑尖刺到,便使了一招“寻芳泗水”,以粘字诀将剑锋圈住一转,卸了他的力道。
这是他爹教他的晏家剑法的第一招,正是以慢打快,以静制动,正合与赵无延对阵,以不变应万变。
赵无延眼见他剑气一改之前的回避,大有溢涨之势,便又使了一招“乌云盖顶”连刺数剑,其中虚实相依,剑光浮动,令人猜不透他下一剑刺向何处。
朗月卿却以一招“夜静山空”,剑身下沉,借力一弹,身轻如鹞翻转直上,从赵无延头顶一掠而过。
他这一沉一跃身姿迅雷如电,何其敏锐。赵无延心下一惊,暗道,居然小看了他。
朗月卿此时也心下微奇,这些剑招仿佛成了他身体的本能,与他的血肉本就生长在一起,此时不用思考就能使出,而且剑意较之从前,更加恣意顺畅。
但是,还不够,以他从前所学至多与这赵无延打成平手,取胜还远远不足。他还有什么法子,能打败这人?
朗月卿在脑中急速思索。
对了,天魂地魄,晏家剑法的最后一式。
这一式他爹只教了他剑势和剑诀,却说需要他自行领悟。
“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方赞天地之化育。”
他四岁稚龄开蒙,剑是他有记忆以来接触最久的事物。但是他曾经有多喜爱它,一度便有多厌恶它。
如今时隔多年,他弃剑又拾剑,才发现此前种种历历在目,从未忘却。
其实剑很好,他也十分爱剑,如爱天地间一切事物。
原来天魂地魄之间,还有人意。
剑随意走,招连意绵,这便是人剑合一的最高境界。
晏卿的剑,自然要融入晏卿的意。
赵无延也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山海绵延”,此招剑招繁复,变化万千,似有排山倒海之势,这才是他名为无延的真正意思。
这万千剑招向着朗月卿而去,势必要将他一招击毙于剑下。
赵无延催动全身内力,正心神激荡,却听这晏家小子在漫天剑影中还有兴致,好整以暇地说话。
“赵无延,见过你此招的人,恐怕都已经不在人世,你自己看到这剑影,不知可会想起那些剑下亡魂来?”
赵无延心道,杀便杀了,谁还能来找他索命?
但是鼻尖却真的闻到了一股奇异的气味。
似乎是香气,但是又带着若有似无的冰冷的铁锈气息。
他觉得十分熟悉这味道,直至后知后觉,才想明白——
这是剑的气味。
是他的剑,沾满了血的味道。
又听那人道:“既然你不怕亡魂索命,那你怕不怕永堕黑暗?”
四周陡然黯淡下来,一丝光也看不见了。
赵无延凝神一看,前方一片浓黑墨色,哪里还有什么晏卿。
赵无延心里一惊,大喊:“晏家小子,你躲在哪里!不要藏头露尾,痛痛快快与我打上一架。”
但是却无人回答。
他又转头去寻赵无礼:“无礼,你在哪?”
但是刚刚正在围观的那几人却似乎凭空消失了!
赵无延忍不住又用了十成内力,遥声呐喊,这方圆十几里都能听见,就算是鸟雀也会这声音震得飞起来。
但是这林子里还是无声无息,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赵无延突然想起来还有一种可能。
如果不是这里没有人,那便是他此时又聋又瞎了。
数年前,他也曾如此近距离地闻到这样的血腥气味,那是他第一次尝到恐惧的滋味。
再后来他花了许久才适应了一只眼睛的生活。
那时幸好他还有一双手,还可以练剑,还可以活下去。
此时若是连另一只眼睛也瞎了,一双耳朵也聋了,那他还如何使剑,如何杀人,只有被人杀的份。
他心下又惧又惊。
死于他剑下的无数人影,忽地从眼前闪烁,耳边不知响起谁的哀嚎声,又夹着凄厉的笑声,仿佛有万千怨魂在等着看着他的下场。
“不不,我不会落得这到这个地步,我不会给你们机会杀了我,绝不会......”赵无延心下只觉万念俱灰,只想着自己求个了断,便要横剑立死。
却听“当”一声巨响。
是剑与剑相撞之声。
赵无延心神巨震!
再睁眼一看,哪里是一片黑暗。
他明明还在那树林之内,只是天色灰暗,却不至于看不见人影。
而他喉间冰凉,有剑锋正贴于其上。
拿剑之人,正是那晏家小子。
周末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剑锋所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