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赵无礼大喊,心下一紧,不知这姓晏的小子要如何。
刚刚他大哥刚刚心神俱乱,大呼大喊了一阵,踉踉跄跄,任他如何喊叫也不管用,后来又突然双膝跪下,举剑就要自刎。
这晏家的小子却挡了他那一剑,阻了他自尽之势。
但此时他的那把剑仍若即若离停在赵无延的脖子上,似乎并不想立刻杀死他,也不想放了他。
朗月卿并非看不得赵无延死,这等恶人手染鲜血早该伏诛。只是他私心里仍然保有剑客的倔强,不能任凭此人在幻境里自戕。
赵无延这时才渐渐清明过来,但一想到刚刚的情景,仍觉心神不稳,话里仍带着惊惧:“你这招好生厉害,难道就是天魂地魄?”
“不,它没有名字。”朗月卿却摇了摇头,想了想,又道:“不过,从今天起,你可以叫它从心所欲。”
朗月卿见这独眼煞星仍是一副惊惶之色,便道:“赵无延,你仗着兵器之利,剑术之高,便肆意伤人杀人,如今可是体会到了被人所杀的恐惧了么?”
赵无延听这比他小了数十岁的小辈教训自己,心中本能不忿,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却依旧沉默不语。
朗月卿倒也不逼他。
半晌,赵无延咬了咬牙,大声道:“你要杀便杀吧,我,我死在你的剑下,倒也,倒也不算冤枉。”他此时已是勉力想做出慷慨赴死的样子,话音却不住地颤抖。
但这也不能怪他怯懦,毕竟朗月卿的剑还架在他的脖子上。这云纹寒铁远观便有寒气逸出,更何况是如此近地贴在命门之上。
那森冷的寒铁仿佛要将那雪山之巅,世界最为冰冷可怖的气息,从那一块小小的皮肤送入血脉呼吸,游走于四肢百骸,渐渐将他从头到脚都冻住了,禁不住想起刚刚濒临死亡的恐惧。
但朗月卿看了他一会,却道:“我可以不杀你。”
赵无延立刻睁大双眼,生怕自己听错了,又怕是朗月卿说错了。
“但是你需要答应我两件事。”
“什么事?”赵无延立刻道,此时莫说是两件事,就是十件八件他也会照做不误。
朗月卿道:“你此生再不可再威胁别人跟你比剑,更不可伤人性命。”
赵无延还没说话,赵无礼却嚷道:“大哥,万万不可答应,不杀人我们还怎么做恶人,不如回去种田。”
费春忍到此时,已到极限,终于不再压抑,朗声骂道:“种田又有何不好,种田里头学问大的很,若不是聪明人,而是你这等头脑简单的人,恐怕只能种出一堆烂苗子,平白费了种子。”
赵无礼正要和她争辩,却听赵无延慢慢道:“这第一件我可以答应你,但是第二件却由不得我。”
“我们有效命之人,即使我不想杀人,他却不会放过我。”
“是么?”朗月卿看着他,却微微一笑,“如今,你当真还能杀得人么?”
这听起来本是一个寻常的问题,但是赵无延却心里猛地一跳。
他还能再杀人么?
当意识到死亡的恐惧后,无论是杀人,还是被杀,都变得让他害怕,如今,只要回忆起那股带着血腥气的冰冷铁锈味道,他的手便控制不住微微颤抖。
“温姑娘你今日想必是带不走了,难道那人会饶了你?”朗月卿此时将那剑从赵无延的脖子上撤了下来,“倒不如趁此机会带着你弟弟归隐吧,世上从此不再有独眼煞星,却可以有个专心一意爱剑的武人。你不是很羡慕林逋,何不效法他,去过那‘武妻剑子’的日子?”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短,也许很长。
但是好在在天色完全黑下来前,赵无延还是点了头。
众人无不暗暗松了一口气。
“诶,走前先留下解药。”朗月卿对那赵无礼道。
温若和虽然可以自行配药解毒,但是他却不担心这附近药草不全,也怕毒药残存在她身上有所损害。
赵无礼虽然面上仍有些不情不愿,但是他大哥已经做了决定,他便也只有跟着的份儿。
终于,只剩下了自己人。
这几人不约而同选了近处一棵最大的树,在附近拾荒了点了枯叶乱枝,燃起了篝火。
这夜晚终于变得温暖了起来。
他们背靠着树干坐下,长舒了一口气。如果此时有张毯子,只怕有人便要就地睡一觉了。
就这样安静了不知多久。
“我有个问题。”易云川和朗月卿同时道。
其余几人都笑了。
费春道:“看来你们果然还有力气,一会不如将我姑姑背回去。”
温若和却心里暗道,她哪里娇弱到需要人背的地步。
朗月卿闭目含笑道:“打架的力气是一点也没有了,说话倒还是可以。”
他睁开眼睛,转头看向温若和,又道:“要背人自然也可以。”
温若和看那火光倒映在他的眼瞳里,含着无限的温柔和暖意,一时不知愣怔,不知如何接话,只得装作去拨弄那火堆,让那火焰生得更大一些。
朗月卿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才收回目光,对着费春微微拱手道:“多谢费掌柜帮我寻回佩剑,此番定是花了不少心力。”
客气话朗月卿说过不好,但这句话却是心怀感佩,十二万分的真心实意。
莫说他将剑当了八年,都不知当时那间当铺是否还开着,就说单说琴心恐怕也流转了数个主人,这费大掌柜居然能找得回来,还在此时恰巧送到他手上,真是玄妙之极。若不是他曾与费春同行数日,他真是要怀疑这红鸾星官是否真是仙人下凡,才会如此会推算命理运数。
没想到费春却喟叹一声:“此事在下还真是不能居功,还得感谢令弟。”
这倒不是她谦虚,而是实话实话。
费春起初只是记得,晏翎曾说过正在寻他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哥。等这新金主出了门,她便好心修书一封去了神剑山庄,略提了提某位幻术大师的近况,正是赚得多身体好,还在考虑找媳妇,实在无需挂心。
却没想到这位牵挂大哥的绝世好弟立刻快马加鞭回了信,还顺带送了个剑匣来。
晏翎在信中说到这剑其实是他爹赎回来的,他老人家虽然嘴上痛骂不休,心里还是十分想念大哥的,每隔几日都要将这剑拿出来擦上一遍,他看了心里实在不落忍,便请费掌柜看着时机帮忙说和说和。
费春便想着做个顺水人情,本来她还在头疼要如何不着痕迹地说服朗月卿接受佩剑,哪里知道正好碰上了这两个恶人,倒是歪打正着,只能感慨他们的时运真是不错。
好不容易等他们一问一答完,易云川便赶着道:“轮到我了。”
他用一双美目满怀期待地盯着朗月卿,道:“那独眼煞星为何突然会狂性大发?还要自刎?”
“可是因为曼陀罗花粉?”温若和猜测道。
朗月卿笑眯眯赞道:“温姑娘果然对药性敏锐。”
温若和刚刚在这恶人发狂前,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曼陀罗花香气。她有时会用这曼陀罗作为麻沸散,因此便对这气味十分熟悉。
朗月卿道:“我刚刚用了些引魂香,此香是以沉香、檀香、曼陀罗花粉调制而成,点燃后便可让闻到的人陷入幻境。”
“这赵无延最爱斩人手臂,我便猜想他是因为自己残疾,也想让别人尝尝残疾的滋味。”
“而他心中最大的恐惧,便是当年失去眼睛的时刻。因此我趁着他出招之时,心思专注激荡,便出言引导,放大他心中的恐惧,那时天色将黑也帮了大忙,果然让这恶徒陷入了自己的梦魇。”
“所以,他越怕什么便会在那幻境中看到什么?”易云川听他所言,便顺着猜想道。
朗月卿点点头:“恐怕比他怕的场景,还要恐怖上许多。”
众人心道,这独眼煞星武力颇强,若不是攻心为上,还真是不好拿下他。
到此时,这两人心中终于没了疑问,大家也休息够了,在野外露宿毕竟有诸多不变,于是众人便起身拍了拍衣摆准备上路。
温若和本想回去再说,踌躇片刻,却还是忍不住医者本性,开了口:“你们真的找到了五彩文玉?”
众人异口同声道:“自然是假的。”
温若和大惊失色:“那是什么?你们难道是胡乱给人诊病?”若是仅仅为了救她,断错了症,让老百姓吃错了药,这让她如何心安。
朗月卿看她瞪大眼睛一脸担忧,心里觉得这人在医道之事上真是谨慎地可爱,便耐心道:“自然不会。那不过是重新塑了样子,又上了颜色的人参罢了。”
“那些得病又好了的人是?”温若和记得赵无礼说过许多有病之人吃了那果子便大好了。
费春便帮着解释道:“我们找了些人来装病,那些给了消息的人,大多也没什么病,不过是看热闹罢了。”
“再说寻常人那点小病,吃了那百年人参,哪里会有不好的。”易云川在一旁帮腔,“不过那人参倒都是真的,还花了朗大师不少银子。”
“可不是么。”朗月卿眼睛一转,促狭地看着温若和,“仁心谷想来也并不会拖欠欠款,我可等着温姑娘给我结算呢。”
温若和哪里有这许多银子,一时瞠目结舌,朗月卿却噗嗤一笑,似乎十分愉悦。
费春还有些看不惯这人在她眼前调戏她姑姑,又正好想起了另外一事,便故意打断那暧昧的气氛:“对了,那独眼煞星和辣手花农是否透露过,为何要抓你?”
她实在想不通这两人一没病二没灾,为何要抓一个大夫?
“许是为了炼药。”温若和想了想,推测道,“我听他们提起过一位主人,似乎很需要灵丹妙药。”
众人心想难道是钟不疚受了重伤?
但是与这魔头死而复生、即将掀起一波腥风血雨的坏消息相比,这居然已经算得上一个好消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