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唐盟主已然故去,恐怕无论姑娘做什么,他都不会知道了。”费春叹息道。
“没想到堂堂绣衣楼主也有猜错的时候。”曲暮云摇了摇头,轻轻笑了几声,仿佛十分开心,她朝着费春眨眨眼,像是跟她分享一个秘密:“他没有死。”
曲暮云自顾自说了下去:“那时候我算错了他的脾性,所以那毒没有留住他。然后他生了气,便躲起来了,不想见我。不过,这也不要紧,只要我就将这江湖搅得一团乱,让那些他在乎的人都不得安宁,他总会乖乖出来见我的。”话到尾音,她居然又露出那种心满意足的神情,带着少女的娇憨天真,但是此时却让在场之人越看越心惊。
“好了,以往的事便说到这里吧。”曲暮云又成了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她慢慢走到柳逢舟身边,拿出丝绢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柳逢舟却微微侧开脸,避开了她的手。
曲暮云倒也不勉强他,她细细端详着柳逢舟的脸,缓缓道:“你这张脸,和他真是像。特别是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不过.....”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掌掴向柳逢舟,那力道甚大,将他的脸颊打向了一边,瞬时那白皙的脸颊已经浮起五道指印。
“有时候却看着很讨厌。”曲暮云冷冷一笑,将丝绢收回了怀里,站起来理了理衣裙,“不过,你现在还是乖乖说出他在哪里,不然我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曲姑娘究竟为何如此笃定唐盟主还活着?”柳逢舟却并不被她的言语所威吓,他习惯性地微微一笑,却忘了自己的嘴角刚被打破,立时一痛,他咧了咧嘴,却还是说了下去,“你不是处心积虑对他下毒,你心里该很希望他死才对。”
“我与他之间的事,你无需管,只需要告诉我他人在哪里。”曲暮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蔑一笑,“那点毒,怎能伤得了他?不过会让他功力麻痹,不能动弹罢了,他所修习的秋水神功本就能化解毒性,无非是多费些时间罢了。而且你身上的秋水剑,还有你那武功,若不是他教你,你怎么能学会?”
“但是他却真真确确已经死了。”柳逢舟这句话说的极慢,似乎说出这个真相让他也十分痛苦。
“你骗我!”曲暮云立刻伸手握住他的颈骨,再使上三分力,就能让他血溅当场!
费春心惊胆战,生怕她在受刺激下控住不住力道,一时心念急转,只能赶紧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姑娘这番行为倒是让我等看不明白了,你既然对他下毒,又想要见他,说不定唐盟主也正想不明白,才因此没有现身。”
曲暮云大约觉得这说法有些道理,她随手将柳逢舟掼到地上,柳逢舟俯伏在地咳嗽喘息,费春赶忙给他拍背顺气。
曲暮云慢慢望向那副唐纪文的画像,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他总是很忙,有很多事情要做,我给他端去的饭菜,总是等不到他来吃,无论我怎么样精心打扮,他都注意不到。”
“外人都以为我们琴瑟和鸣,十分般配,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对我如此冷漠,我不过是他需要的妻子人选罢了。”
“他要拯救苍生,要关怀许许多多的人,但是我就在他眼前,他却连多一点温情也不愿给予我。”
曲暮云越说越怒,不知不觉看着那画中人颇为可恶,一时竟禁不住内力暴走,一掌打向那画像。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你负了我,就要付出代价。”
“你不是要做湛青盟的盟主,守护天下正义么?那我便要让湛青盟四分五裂,让正派凋零。”
“你要灭尽怙恶谷,我就偏偏要助他们,为祸天下。”
“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再也不能忽视我!”
曲暮云转头怒视着厅中众人,又朝着阁外大喊:“唐纪文,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不会死的,你不是神功盖世么,你不是天纵奇才么,你不是智才绝伦么?我今日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在我手里救下这些人!”
她这番言辞激动,思绪翻涌,怒气不休,但是在场之人中内力深厚者甚众,互相对视一眼,便知她此时形似癫狂,已露出了走火入魔之态。
若是唐盟主真的未死,此时或许就是他们得救的机会。
费春与柳逢舟对视一眼,她以目光示意那画像,柳逢舟闭目缓缓点了点头,面有沉痛之色。
费春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位唐盟主是真的埋骨黄泉了,是绝无可能神兵天降解救众人的。但此时若直接说出唐纪文身死命陨的真相,只怕曲暮云会立时便会发狂,一怒之下杀了所有人。
柳逢舟和费春对视一眼,两人心中便有了计较。
柳逢舟以目光示意自己的袖子,费春便从他袖子里轻轻掏出一物,恰巧让曲暮云能看到一点。
曲暮云此时转过身,气势汹汹朝着他二人走来,显然是要逼问柳逢舟,却忽然脚步一顿,隔空将一物取了过去,她拿在手里端详了片刻,急急问道:“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身上?”
那是一串宝蓝色的剑穗,但是其上却缀着一个红色的同心结。
宝剑赠英雄,剑穗本是装饰风雅之用,但是再挂上一个同心结却显得有些女气,这样的搭配也有些不伦不类。
但是曲暮云却将这剑穗紧紧握在手里,仿佛此物无比珍贵,无比重要。
柳逢舟淡淡道:“这是唐盟主送我的,说是他的护身符。”
费春心里道,恐怕是催命符,嘴里却接着柳逢舟的话头道:“想来唐盟主应该十分珍视送剑穗之人。”
曲暮云十分惊讶,喃喃自语道:“这穗子,这穗子,是我做的,那时候他觉得挂剑穗太过麻烦,一次也没有带过。”她手里抚摸着剑穗,似乎十分怀念,不复刚刚的癫狂之色。
柳逢舟看她表情有所松动,便慢慢道:“这剑穗当日被人意外削断,后来唐盟主是以衣服上的丝线又重新打结编好的。那段日子,我和唐盟主被困谷底,心情郁结,但是每当他看这个剑穗时,总会笑得十分温柔。”
曲暮云低头一看,这剑穗上果然有重新打结的痕迹,那个人居然学会了编同心结么?
费春瞧着她的神色,柔声道:“‘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向来唐盟主应当很爱你,很想娶你为妻,才会在这剑穗上编以同心结。即使知道你使手段骗了徐鹤晓,对他下毒,也从未怪你,仍想要为你收拾残局,才会定要前往怙恶谷赴约,未免你铸成大错。”
曲暮云连连摇头:“不可能,不会的。他只爱他自己,只爱他的事业,他从没,从没,从来没有爱过我。”
柳逢舟听她这话,此时心中却十分难受,他记得唐纪文那段时间已经十分虚弱,每日有大半日都在昏睡,只有一日精神十分不错,便拉着他聊天。
“逢舟啊,你以后碰到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她,你很喜欢她。若是她给你做了饭,便要好好吃,能多陪她去街上逛一逛便逛一逛。一切她喜欢做的事情,能陪都要尽量陪着,不然啊,容易后悔。”唐纪文慢慢说着,像是劝告他,又像是对自己说。
柳逢舟只觉得他这样子似乎很快便要睡过去,便赶忙打断他:“大哥,你胡说什么,我没有喜欢的人,也不愿意去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等你遇到,就知道了。”唐纪文笑着闭上了眼睛,嘴里却仍然道:“那些都是很有趣的事情。”
后来他果然遇到了一个人,学着做饭给她吃,陪她逛集市,这才发觉唐纪文果然没有骗他,这些果然都是很有趣的事情,一点都不无聊。
曲暮云听他说起唐纪文在谷底的日子,却仿佛入了神。
她想起大战前一日,她将那毒下在煲的汤,送去给唐纪文。和往日不同,他当场就喝了那汤,只是喝完,却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曲暮云以为他发现了汤里的异样,心下十分紧张。
却听唐纪文温柔地看着她,笑着道:“暮云,以后煲汤少放点盐吧,其实我喝完有些口渴。”
那时候,她是怎么说的呢?
似乎是胡乱地应了些什么,她满心都在即将开始的阴谋里,只觉得他一心挑剔,却没想到他说的以后,是从此后相伴的以后。
曲暮云看着那半毁的画像,那人的面容已经看不清了,只留下一双眼睛依然温柔如昨,她怔怔看着那双眼睛:“纪文,真的么,你真的爱过我?”
但这问题,那人答的时候,她却没有听懂。
如今,她终于明白了,他却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没想到,我费劲半生要得到的,一开始就得到了。”曲暮云笑中带泪,面容极美,此时真是如万千繁花盛放,风采无匹。
“‘饮散落花流水各西东。后会不知何处是,烟浪远,暮云重。’”她握着剑穗,怀抱着唐纪文过去的衣袍,像是依恋地抱着那个人,慢慢闭上了眼睛,渐渐再无生息。
这搅动风云的一代美人,终究是香消玉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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