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那只屈曲富有美感的手指关节附着着些许散在黑泥,遮盖了大片泛红,修剪平齐圆润的指甲缝里亦是,也许她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男人的脸部血色尽褪,更显白净细腻,鼻梁高挺如山峰峻峭,眉目如画,五官姣好俊气,线条流畅,该是上乘优越的长相。
田妧呆站着拿手电照了他好一会儿,呼吸好几次,跃到嗓子眼的心脏慢慢落回去。
确认他不是装死,将电筒夹在腋下,哆嗦的手过去探他的呼吸,确认他还活着,身体陡然一颤。待狂乱的心跳平复下去,这才检查起他的伤势来。
此处偏僻,几个月前她决定租下这个院子的时候得知这里已经闲置了两年,故而没什么人气。
周遭除了这座山头只零星分布着几处人家,距这得有二里地。
眼下这个点,村里的卫生院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就跟当初母亲林桂芳想不通田妧一个应届毕业生放着体面高薪的工作不要,偏要回这个穷乡僻壤的小村子养猫,她也照样想不通这个看起来英俊贵气的男人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暴雨夜,以这样狼狈骇人的样子出现在不知名西北小村的荒山。
好在她虽然是个被调剂了专业的大怨种,但好巧不巧学的刚好是护理专业,又真刀实枪地在三甲医院实习过一年。
不然,她就算遇到了也只有无能为力的份。
田妧将男人的头扶正,确认出血点在头部,鲜血还在潺潺往外冒,草尖的血珠挂垂下来,滑过男人的眼角,像一滴血泪,点缀在苍白到几近病态的脸蛋上,分外妖娆鬼魅。
田妧左右看看,荒郊野岭的找不到什么能用的,果断脱掉自己的针织外套用力压住出血点止血,接着给他垫在脑袋下面,抓紧两只袖子在头顶给他打了个结固定住。
她瞧了一眼自己的杰作,突然笑出声,只因她看到的画面是这样的——
一个模样俊俏秀气的大男人顶着一个巨大的嫩黄蝴蝶结。
滑稽而搞笑。
“米饭,带路。”
它乖巧地照做,还体贴又耐心地时不时停下来等上一会儿。
田妧耽误不起他的治疗时间,撸起袖子,抓紧抄起他的腋下把他往山下拖。
真的是拖,田妧使出吃奶的劲,他的上半身都没能完全脱离地面,更不用说双下肢了,全程与地面亲密摩擦,直接给附近的半里路顺带扫了个地。
······
田妧也顾不上脏不脏的,在家门口给他上上下下喷了一遍酒精消毒,打开客屋的灯,用最后一丝力气把男人扛起来在空荡的床垫上放下,脱了力瘫软在床边,平复着呼吸。
亮白刺目的白炽灯下,男人虚弱而缠累,嘴唇翕动,嗫嚅着什么。
她凑过去,并未分辨出他说的是什么,只注意到男人的胸口有道不浅的裂口,出血不多,血液已经凝固住了,和衣物黏连在一起。
如果不尽快处理,不出意外的话他今晚必定感染发烧。
她着急忙慌地翻找出急救箱,那是因为村子交通不便利,开车到镇上费时费力,她为了给自己和木耳处理一些简单的伤口准备的。
酒精,碘伏 ,双氧水,退烧药……常见的药物应有尽有,镊子,棉签,绷带,甚至连人工呼吸的一次性无菌膜……需要的工具一应俱全。
田妧取出要用的东西放在顺手的地方备用,她正要上手,手忽然在半空滞住。
看着男人严丝缝合的衣着,她站在那里,咬着嘴唇犯了难。
虽说她是新时代女性,但母胎单身了二十几年,大学也没谈上一段校园爱情,面对这样一个非亲非故且来历不明的陌生男人,她还真拿不准该不该擅自给他脱衣服处理伤口。
田妧小声叹了口气,小家伙从她脚边经过,摆着尾巴来回晃了两下,软软的触感稍纵即逝。
她俯下身去发问:“米饭,你说怎么办?”
它小声应声,往前走一步,前爪趴上田妧的裤腿,脑袋朝某个方向偏,她感到一股并不强大却也不容忽视的力道在将她往同一个方向推。
转过头去,她看见了面青唇白躺着的的男人。
既然米饭答应了,那就当他也默认答应了吧。
田妧说服了自己,但刚刚耗力太多,事实证明什么叫有心无力。
光是帮一个成年男性把外套脱掉就已经累的她满头大汗,别说他里面穿着的还是一件套头的短袖!
她不管不顾在地上坐下歇口气,盯着男人苍白无血色的脸看了几秒。
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也懒得学电视剧里拿剪子剪开那一套,从地上爬起来上前抓住男人的衣服领口双手往两边反方向用力一扯。
撕拉。
干脆利落。
男人被惯力往上一带,牵扯到口子,冷淡紧闭的眉眼蹙了蹙,不得舒展,脖子上的吊坠往侧边垂下,白玉与木床边沿相触发出清脆响声,顺着床缝滑进床底下。
眼前白花花的躯体却足以让她看直了眼——
精瘦笔直的身段,比例卓绝,每一束肌肉线条的弧度都堪称优美,块状分布的腹肌结实有力,体格瘦长却不孱弱,身材匀称的没有一两多余的赘肉,阴柔中携着一种阳刚之气。
田妧不自觉红了耳根,没再看下去,用手作扇摇摆吹风。有种他会突然醒来抓她一个偷窥现行的心虚感,不知道该把眼神往哪放才不那么冒犯。
米饭原先在全神贯注堂厅里木耳的动静,它对上次的战绩仍心有余悸,听见声音遽然抬头,懵懵看着田妧对着手里的两块破布说了一句:
"还挺碍事。"
然后丝毫不在意地往边上一扔,米饭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兜头一重,眼前黢黑。
好巧不巧,刚好落到它的头顶。
究竟有什么是它不能看的?!
它气的须子颤动,却不敢发作叫唤,生怕把熟睡的木耳惊醒,布丁不在,它被吊打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为了自己这条小命,还是暂且忍一忍。
田妧没功夫注意脚边,她撕开酒精的封口,手指捏着镊子底部,放在其下方,腾空往下倾倒酒精消毒。
一阵叮叮当当金属的碰撞声过后,她顺利地将他前胸伤口里的异物分离出来。
随后她把镊子浸入消毒水中,轻轻抖落,那些细小的颗粒立时离开了不锈钢,悬浮起来。
田妧拆出几块纱布,将没接触到手的那无菌一面盖在他前胸上,解开绷带展平,往他胸肌上平铺过去,犹豫往肩膀上缠还是往两侧包裹住他的整个胸廓。
考虑到他呼吸顺畅和行动方便,踌躇几瞬还是决定采取前者。
她比划了一下,接着俯身往前,把多余的布料往他肩下塞,而后扶住他的肩膀往自己这边倾靠,将绷带从腰窝处抽出,自己坐回原位,这样循环反复缠绕。
田妧满心全在包扎的步骤上面,全然没有留意昏迷中的男人忽然浅快地换气,鼻息间频繁加重的呼吸,眉毛拧着,垂落身体两侧的手指生理性地动了动,眼睛欲睁不睁,有苏醒的迹象。
就在她准备绕最后一圈,手刚搭上他的肩要再次前倾,手腕被一股冰凉的力道攥住,她猝不及防凭惯性送上去。
她愕然垂眸,落入男人晦暗阴翳的眼睛,眼神深邃如幽潭,与秀气俊逸的脸十分违和。仿佛雪山之巅的孤松,冷傲戒备。
“你要对我做什么?”
男人声带嘶哑,丝毫不影响他那犹如切冰碎玉的嗓音,坚硬冰冷地质问田妧。
天地良心,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刚刚从鬼门关拉回来,敢情把她当作罪魁祸首了?
他嗓子干痒,手作空拳抵在唇边,侧过头去清咳两声,胸腔震动。
有锐利的针刺穿他的肺部,内脏仿佛被巨石碾压般钝疼,令他痛苦地颤抖一下,不自觉压住伤口。
田妧震惊男人失血过多竟还有出奇大的气力。
被他禁锢着无法动弹,恍然发觉自己现在是以一个作势要拥抱他的动作半趴在他身上静止着,乍一看这个姿势十分引人遐想联翩。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声音弱下去,雨点间隔砸在瓦片上,一瞬叮咚作响,空灵又神秘,远处的天际隐约有泛白的痕迹,雾气氤氲在窗户上,映衬着屋内的暧昧气氛。
热源从指尖传至机体各处,田妧触电般缩回按上他肌肤的手,结结巴巴开口:“你,你先把我松开。”
男人犀利的目光紧紧攫住她,思忖几秒钟,缓缓松了力度。
他并不安分,手掌支在床上撑着要坐起身来,牵动未愈的伤口隐隐渗出血。
没有处理好的绷带脱了节,松散地跳落下床,牵出长长一段,米饭踩上去,新奇地玩起了滚筒,尾巴摆动的频率表明它此刻的兴奋度。
田妧劫后余生般活动着右手手腕,刚刚有一瞬间,她真的以为他会把自己徒手捏碎。
他捂着胸口,睨着田妧的动作,轻嗤一声:“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田妧被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只当他是摔坏了脑子说胡话,沉默着,耷拉着眉眼没搭理他。
男人下意识抬手往锁骨处摸索,意外一无所获,面色瞬变,心中警铃大作,一时间戾气几乎要溢出来。
田妧余光瞥见他的动作,习惯性朝他看过去,男人脖颈处的肌肉紧绷着,微微隆起的喉结上下滚动几下,彰显一种莫名的欲感。
皮肤更是白得有点晃眼,她看得有些耳热,急忙把视线拉回来。
费解空荡荡的脖子有什么好摸的。
总不会是脖子痒?
他长眉微蹙,眸光沉黯,死死抿着唇,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音色涩然发闷,浸着寒意:“我脖子上的东西呢?”
“心虚?”
他不打算放过她,步步紧逼。
怀疑她偷东西?他脖子上戴着什么她怎么知道?一心和死神抢时间救人,根本就没心思注意那些细枝末节。
他把她当什么人了?
默了几秒,强烈的难堪和无言的委屈涌上来。
忙前忙后累了一整晚,讨不到好就算了,还落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饶是再好脾气她也不打算忍下去了。
上下梭巡他两眼,面无表情且毫不留情反击:
“你一副身无分文的样儿,有哪里值得我觊觎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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