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转眼又将天明。
丁香没料到自己会讲这么久,可回忆仿佛无穷尽,一旦开了口,就停不下来了。
“就这样吧,没什么好说的了。”
丁香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揉了揉酸痛的大腿。
看来真是年纪大了,不过是熬了个夜而已,就这般疲倦。
丁香打了个哈欠,作势要走。
“我回去睡一觉。”
“丁香!”
柳青却突然捉住她的衣角。
“所以,你怀的那个孩子,是她的?”
“不然呢?”
“孩子,你生下来了吗?”
丁香沉默地摇了摇头。
“她不要我,我还要她的孩子做什么。”
“可是……”
“柳青,她有妻子,有家庭,是我当初一意孤行,明明早就猜到她对我有所隐瞒,依然装聋作哑,奢望她会选择我,和我们的孩子。”
“我有错,她也有错,可她的妻子是无辜的,所以,我遭受的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我也不怪任何人。”
难道,当初害她被“退学”的,就是那女人的妻子?
柳青的手一点点松开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些年丁香居然过得这么苦。
要是当初,自己能够对丁香宽容一些,而不是那样咄咄逼人,是否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而柳青并未发现,在她沉思的这段时间里,丁香其实一直在暗中观察她的情绪,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柳青,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一点儿都没变,这么心软,轻信,像个……烂好人一样。
你不该可怜我,从最开始就不该可怜我,因为你这种人啊……
丁香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走后许久,柳青才发觉丁香不见了。
她颓然地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找个机会,和丁香好好谈一谈吧。她想。
毕竟,在大学时她们并没有绝交,应该还算是……朋友?
*
海聆歌来得猝不及防,整个编辑部顿时乱成一团。
丁香不在,一众编辑们只好将希望全寄托在柳青身上,期盼她能撑得住场子。
柳青揉了揉钝痛的太阳穴,强打起精神着手准备专访的事儿。
她本就处于发热期,又在沙发上躺了一夜,身子虚弱,连看稿子都是模糊的。
助理很快发现了端倪,但只以为是熬夜所致,遂给她端来一杯浓浓的黑咖啡,助她醒神。
发热期本就对气味十分敏感,闻不得半点刺激气味,更何况是一杯加浓咖啡。
柳青白了脸色,挥手要助理把咖啡撤下去。
助理刚走,柳青便再也支撑不住,登时瘫软在椅子上,揉着剧痛的太阳穴闭目养神。
这具残破不堪的身体,真想毁了了事。
柳青愤恨地捏紧拳头。
她比谁,都要痛恨自己这具不受控制的身体。
疼痛让思绪变得飘散,恍惚间,柳青再次回想起少年时的光景。
在她尚未分化前,母亲虽然待她不如哥哥和妹妹,但也算上心,也曾亲力亲为辅导她的功课,在那时,她还能从母亲眼中看出一丝指望。
可在她分化成A级Alpha后,母亲眼中的指望便淡了许多,对她的态度也愈发疏远冷漠,直到她确诊“信息素认知障碍”,母亲更是弃她如敝屣,看都不想再多看她一眼了。
母亲要强,一身勤勉,不但对自己要求严苛,更把严苛延续到了孩儿身上。
她上有沉稳出色的长子大哥,下有聪慧得体的幼女小妹,唯独她,平平庸庸,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又可惜,难怪母亲瞧不上她。
一切,都怪她这具身体,实在太不争气。
身体的痛苦与回忆的痛苦,让柳青渐渐红了眼眶。
在这时,一个温柔的女声响在耳畔。
“还好吗?”
柳青惊讶地睁眼,看见海聆歌坐在她对面,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柳青狼狈地抹去眼尾残泪,强颜欢笑道:“很好。”
“是发热期又紊乱了吧?”
“你怎么知道?”
“丁香今早和我通电话时,告诉我的。”
柳青冷嗤。
这个丁香,真是千方百计地想看她笑话,亏她今早还觉得对她有所亏欠。
“所以你就来了?来看我有多狼狈?”
“也不全是。”
面对她的恶意和讽刺,海聆歌总能淡然处之。
“还有专访,毕竟早就答应了丁香,总不好拖太久。”
连一周时间都不到,也叫“拖”?
柳青扬了扬眉,完全不相信海聆歌这套说辞。
分明就是来看她笑话的。
“柳副编,丁主编来了……”
助理匆匆忙跑过来,却撞见柳青和海聆歌二人正颇为亲密地说话,一时不知该走还是留。
“你先去下去准备资料吧。”
而她身后,一早上不见的丁香也施施然走了出来。
她挥退助理,十分自来熟地搬了凳子过来,坐在两人身边。
“说什么悄悄话呢,让我也听听呗。”
柳青本就有气,见丁香似乎有意调侃,于是便毫不留情地回怼道:“和你有关系吗?”
“你们小两口说私房话,自然是和我没关系的,只不过。”
丁香用食指点了点腕表:“现在可是工作时间,柳副编,你还要霸占我们的嘉宾多久呢?”
“谁霸占她了。”柳青气得头晕,“你是主编,你不到位谁敢开始?自己迟到还怪到我头上了。”
“也好。”
海聆歌忽然淡淡一笑:“丁香,这便开始吧。”
“行。”
柳青也跟着起身,却被海聆歌不容抗拒地按了下去。
“你好好休息。”
她轻声,随后把什么东西塞进她的手心。
两人很快走了,柳青打开手掌,发现里面是一张崭新的抑制剂。
*
专访一直到傍晚才结束。
柳青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专访,却通过监视器听完了全程。
出乎她意料之外,这次专访采用的问题,完全不是先前那些三俗不入流的问题,而是更加贴切专访主题的问题,而丁香也像变了个人一样,采访起来从容不迫,浑身上下都散发出笃定和自信的光芒。
而海聆歌也一改先前略显散漫的态度,开始认真回答丁香的问题。
两人还在专访结束时,颇为友好地握手道别,现在一片掌声雷动,所有人都在为这场成功的专访欢呼喝彩。
就连柳青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丁香确实做得不错。
相信等这篇专访问世后,风尚一定能在天华站稳脚跟,甚至成为天华未来的领头羊。
在为风尚感到开心的同时,柳青心中又隐隐有些失落。
她之前打心眼里否定丁香,对于风尚的首次专访,也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并未投入心血,只为等着丁香这位“名不副实”的主编从高位上摔下来。
没想到,丁香不仅做到了,还做得十分好。
而她呢,全程未参与分毫,空挂了个副主编的头衔。
那么,又该是谁瞧不起谁呢?
“柳青。”
海聆歌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她不顾现场还有他人,径直揽过柳青,与她以额相抵。
“你在发热!”
又伸手摸向她后颈的腺体。
“胡闹!你怎么还没把新的抑制剂换上?”
“我一个人怎么换啊。”
心情低到谷底的柳青已经没有力气和海聆歌顶嘴了。
“不行,这样下去你会撑不住的,和我去医院!”
“我不去!”
柳青开始剧烈地反抗。
这种病根本治不好,就算去了医院,也不过是扎针挂瓶而已,何苦平添一层罪?
两人的争执很快吸引了旁人的围观。
柳青见状,愈发急了,干脆改被动为主动,拽住海聆歌就往后门跑。
两人跌跌撞撞跑到货用电梯旁才停下来。
“海聆歌,你信我,就算去了医院也没用,我从确诊那天起就没少打针挂瓶,手臂都扎成马蜂窝了也没用。”
听罢,海聆歌垂眸,掩盖双眼中汹涌的情绪。
“对不起,是我不好,昨晚不该和你吵架,害得你旧病复发……”
海聆歌突然的道歉让柳青懵了。
紧接着,海聆歌又紧紧地抱住她,将脸眷恋地埋进她的颈窝。
“是我的错,都怪我,怪我……”
“海、海聆歌,你先放开我,咱们有话好好说。”
“我真的没有怪你的意思。”
“诶,你别哭啊?!”
柳青手足无措地安抚着怀中似乎正在啜泣的海聆歌。
“我们回家吧,我休养几天就好了。”
“真的吗?”
“真的,比珍珠还真。你放心吧,只要多休息就会好的,不碍事的。”
“那你答应我,昨晚的事既往不咎,不许再提,也不能生气了。”
“好好,我答应你。”
海聆歌缓缓松开了柳青。
只见她面容光洁,哪有一滴泪水。
她转悲为喜,绿宝石般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狡黠。
“谢谢亲爱的。”
她故技重施,在柳青的唇边啄了一口。
“哎呀!”
一声惊呼,两人同时回头。
原来是助理,正一脸惊吓地站在门口。
“柳副编,海总,我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说完,拔腿就跑。
*
深夜。
柳青蜷缩在床的一角,浑身烧得滚烫,皮肤更如煮熟的虾米般透红。
虽然柳青已经吞下了缓解发热的药物,也更换了新的抑制剂,海聆歌还用冰水为其擦身两三个小时,依旧没有任何作用。
看来这种病,确实药石无用,只能靠自己硬扛。
海聆歌坐在床沿,满眼的担忧与痛惜,满到快要溢出来了。
如果可以,她真想替柳青承担这种痛苦。
难道只有一种办法了吗……
她垂眸,视线缓缓移向柳青微敞的领口,丰腴的事业线在那处若隐若现。
似乎受到了柳青信息素的影响,越靠近柳青,海聆歌的身体也越发燥热起来。
清淡的水仙花香经久不散,明明不是浓郁的花香,却莫名有俘获人心的魔力。
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初看时平淡如水,可其中滋味,只有在相处之后,才能细细品味。
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
海聆歌深深注视着眼前的柳青,秀气的喉结急促地上下滑动。
她会很小心,尽力让柳青没有痛苦。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滑入幽谷之时,柳青突然闷哼出声。
虽然断续模糊,海聆歌却能听清柳青到底在喊些什么。
她在喊:“丁香,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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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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