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朔唇角习惯性堆起谦卑的笑,眸色却沉如寒潭。
——既能洞察人群外的异状,却偏等祸及己身才出手。如今尘埃稍定,倒来追究我如何知晓?心性凉薄至此,看似爱民却视百姓如草芥。果然,轮回百世,弓瑨,就算所有都会变,但你依旧如此。
姜王陛下。
“大人明鉴。”梧朔拱手,腰身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俨然一副混迹官场已久的圆滑谦卑,弓瑨很是受用。
“在下乃江湖游医,游历四海时偶得古籍,其中略有记载此种异状。鄙人学识浅陋,所知甚少。公主……实不知此是皇室秘辛,万望海涵。”
弓瑨垂眸,目光如无形的探针,在他身上细细扫过。
倒是个知趣的。
“既是神医,”他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转向身侧,“可否为……贱内诊治一二,压压惊?”
云洛问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弓瑨都踉跄了半步。
“弓瑨!”她眼中怒火灼灼,她一改先前温婉仪态,叉腰指着弓瑨。“你方才,是拿我当肉盾吗?!”
弓瑨面上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尴尬与无奈,抬手虚挡:“娘子,你怎么又生气了,大庭广众,成何体统?况且不是你自己推开我的吗,怎么还怪我。”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贱内?我没有名字吗?那么多种称谓你非要选个难听的?”
“区区小事,何至大动肝火,平白让人看了笑话。”话语平静温和,好似在劝慰,俨然一个妻管严的样子。云洛问不知被哪句话点着,怒火越发暴涨。
梧朔无意再看这出的戏码,胸间滞涩的痛楚翻涌而上,他捂唇呛咳,指缝间溢出暗红。
他步履蹒跚,脚步虚浮走向早餐摊旁那截落地的麻绳。
刚俯身,一只骨节分明、绘着繁复花纹的手已先他一步拾起。那手并未松开,反而就势向上,稳稳托住了他因脱力而微颤的手肘。
梧朔侧首,兰徙不知何时已默立身旁,静默得如同他的影子。
一丝极淡的、清冷的异香钻进鼻腔,与前世的某种模糊记忆重叠。梧朔心头有些异样,不动声色地将手腕从对方温热的掌心抽离。
兰徙手中一空,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默然将手收回,转而牵过一旁的“闪闪”。那匹向来有些脾气的母马,此刻竟异常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手臂。
“闪闪?”梧朔蹙眉,上前几步按住他拿缰绳的手,“松开,这是我的马。”
“不要。”兰徙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梧朔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闷痛。前世经验浮上心头——这小子,向来不吃软不吃硬,非要软硬兼施才撬得动,真是头疼。
兰徙多少有点孩子气,但是前世这小子听完大道理,总是会听进去几分跟着做。不做就直接抢,即使现在他尚且年幼,但人的后天性格培养稳定,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吧……
“你这样就不礼貌了吧,君子不夺人所爱。”
“哦。”
果然。
“你所爱是谁?”沉稳冷静的陈述性语气,好像不是在询问。兰徙目光却如凝实的线,牢牢锁在他脸上。
“……什么?”
话锋跳的太快,梧朔一时愕然。
“它?”兰徙视线扫过马匹。
“是,她叫闪闪。”
“好。”兰徙点头,理所当然,“那我便要它。”
这已非商量,而是宣告。
这简直是明抢!
“够了。”梧朔心底无名火起,抬手欲劈他手腕,对方却纹丝不动,几下拍打,只在那冷白手背上留下几道刺目的红痕。
兰徙不闪不避,也不喊痛,只是静静看着他,眼眶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浓密的长睫沾上湿意,下一秒,晶莹的泪珠竟断了线般滚落。
梧朔瞬间僵住。
官场倾轧、刀光剑影他尚能从容应对,唯独这直接汹涌的眼泪,让他手足无措,仿佛做了什么欺辱霸凌的事。“你……!”他语气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手忙脚乱掏出袖中那方素蓝手帕,犹豫一瞬,还是胡乱朝对方脸上拭去,“哭什么!”
“我累了。”兰徙任他动作,带着浓重鼻音,闷闷道。布料浸了泪,那股清冷的异香愈发明显。
梧朔狐疑地蹙眉,下意识轻嗅一下。
“送你去城西道观?”
兰徙却不答,牵了马,径直朝着不远处那间客栈走去。梧朔一见那熟悉的店招和门口的小二,顿感头皮发麻,一把拉住他质料昂贵的衣摆,坦然道:
“我没钱。”
“小二。”兰徙已扬声唤人。
那店小二一见蓝衣少年身后弓着背咳嗽的人,脸色顿时垮下,摆手如驱蝇:“你怎么又……”
梧朔轻拍他右肩,摇了摇头,示意别再逗留。
兰徙未回头,指间却不知何时多了一锭银子,放在小二谄媚伸出的掌心。
“放尊重些。”
他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他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梧朔在他身后看不见容色。
“这是我的人。”
他将马缰丢给迎上的小厮:“用好料。”随即那刚刚被人造出红痕的手自然地扶住梧朔肩头。
“好嘞!客官您里边请!”
小二变脸如翻书,躬身引他们往楼上去。
“我们这归霞邑啊,有自己的规矩。您看着并非本地人,怕犯了忌讳,小的就多嘴和您提一句。”
“亥时之前请您务必睡下,切忌不可离开房中。本店会在亥时前一炷香提醒客官。之后听到声响莫要回应。”
梧朔欣赏尽职尽责的人,小二十分专业地先他们几步。他默默听着,目光掠过客栈略显陈旧的楼梯与雕花阑干。小二引他们至三楼一排客房前,门楣上挂着刻有“天”字并序号的木牌,雕花镂鸟,工艺精湛。
“咱家客栈豪华舒适、宽敞得宜、周到体面,说是城内第一号亦不为过。尽可安心休息,绝不会有人打扰。”
“天字上房两间,清净雅致,包您满意!”
“一间。”兰徙淡声道。
周围目光霎时汇聚,好奇八卦地打量二人。
梧朔耳根微热,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几圈,终是咽了回去——囊中羞涩,伤势沉重,由不得他矫情。
小二机灵地推开“天·贰”号房门。
脚步声交错,兰徙胸前银饰珠玉碰撞,发出细碎清音,莫名让人心安。
房门“咔哒”合拢。
梧朔靠在榻边,觉出不妥,又起身坐到桌旁凳子上。捂着红肿发青的胸膛,挪动了一路,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肋骨在胸腔内穿刺折腾。咬住下唇,梧朔一顿一顿地吐着淤血。
肋骨怕是断了。
阴影笼罩下来,梧朔抬头,才惊觉兰徙站定时,身量竟比他高出近半个头。半袖长衫下是贴身的三排扣交领常服,衣襟纽扣并不是中原的制式,反而更像癸方风格。金银饰层叠,每一道纹路都透着古拙与贵重,非耗费年月不能制成,绝非寻常富贵。
脱了。”
“什么?!”梧朔一惊,下意识攥紧衣襟。
未及反应,染血的上衣已被灵巧地解开系带。兰徙出手如电,掌心泛起蓝紫色光华,那光晕如满月之下潮汐,带着清凉温润的气息,按上他青红肿胀的胸膛。
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暖流涌入,精准地滋养着受损的脏腑。梧朔只觉时间仿佛凝滞,约莫一炷香后,胸骨处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喀”声,错位的骨骼已然复位,剧痛骤减。
他试探着深吸一口气,顺畅许多。
——真是救了命了。可既有此等手段,昨夜为何那般不敌?
疑问尚未出口,隔壁陡然传来一声女子带着哭腔的尖锐质问: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那声音凄厉,穿透薄薄的墙板。梧朔本能蹙眉,正欲开口让兰徙不必理会,却猛地顿住——就在那声质问落下的瞬间,他清晰地感知到,一丝极微弱、却与街头那“潸目蛊”同出一源的阴冷腥气,如毒蛇吐信,自墙缝悄然渗透而来!
几乎同时,兰徙搭在他腕间的手指,亦几不可察地一紧。
四目相对,烛火摇曳下,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惊悸与了然。
窗外的寒雾,似乎更浓了。
(#^.^#)感情中有很多类型的喜好倾向,
诸如手、鼻梁、腹肌等等,
这些和情感源本身脱不开。
梧朔不是变态,
只是不经意细嗅到,
还没有到顶级过肺的程度(#^.^#)
至于兰徙到底有多香?
(⊙o⊙)…
咱也不敢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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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危儿不见少茱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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