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点了吗?”兰徙的目光落在他收拢衣襟的手指上。
“嗯,谢谢你。”抬眸瞥他一眼,梧朔极轻地点了下头,心下暗叹又欠下一笔人情债。“你的手?”
抓起他的手翻看,光洁如玉,修长若竹。
“我没……”
“为了你,我愿意去死,这样还不够吗?”隔壁男声陡然拔高,情绪激烈。
紧接着,“啪”一声巴掌声清脆炸响!
楼下一片哗然,议论声嗡嗡响起,隔壁却骤然陷入死寂,恍若无人。
一片诡异的安静笼罩。
就在众人以为风波已息之时,那间上房的门窗缝隙猛地迸射出数十道刺目光芒!屋内轰然爆出巨响,夹杂着瓷器纷纷碎裂、桌椅倾塌的动静——里面正经历剧烈的打斗。
掌柜的哀叫着“祖宗呦”、“大人饶命”,连滚带爬冲上楼。
隔壁的人听声音不需思索,定然就是云洛问和弓瑨这对奇葩。潸目蛊之事绝对与云洛问脱不了干系,若她真在这里受伤,后续诸多事情恐生巨变。
可……那我去劝架?还是搭把手?人家是夫妻,怎么自然地插手都不对吧?
有点棘手,不若静观其变。
喧嚣持续了好一阵,梧朔有些坐立难安。
“我去吧,你坐着。”兰徙按住欲起身的梧朔,意图让他置身事外。
看着他一如前世的背影,及腰墨发和惯爱的蓝衣。一个古怪念头自梧朔心底滋生,越来越强烈——眼前的兰徙,与前世初遇时那般迟钝守礼的模样截然不同,甚至……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熟稔。
“我和你认识吗?”
现在想来,若二人真是初遇,这一切未免太过蹊跷巧合。“又是给钱,又是疗伤,还替我做我想做之事。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不必如此吧。”
梧朔拂开他按在自己肩头的手。
兰徙低下头,浓密乌发垂下阴影,长睫掩住眸色,叫人看不清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眸眼底的情绪。
他没有回答。
……会不会有些冷漠了。
梧朔有些苦恼地挠了一下脑袋。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当年都城相遇若放在今世,也是两三年后。此时他少未经事,自己昨夜救他于危难,他或许只是少年意气,一心报恩。光想着不牵连他了,言辞约莫显得不近人情。难保这个年纪的他,本就是一个热心快肠的也说不准。
“那什么……想必你是为了报恩。如今你也同样为我疗伤,恩情两相抵消,请再不必惦记帮我。”想了想,还缺了句结语,“好意我心领了。房钱我眼下给不起,就先告辞了,不必相送。”
自觉这番话颇为得体,梧朔满意起身,准备推门离去。
“我有一惑,请郎君赐教。”
“什么?”
“能否互换一下名姓?”
他好像真的不认识我。
梧朔心下稍安。还是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整日胡思乱想作甚?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就惹上麻烦,昨夜那杀手定是受了伤,左右没那么快卷土重来。横竖日后也不会再见。
互通名号而已,实属平常。
“在下梧朔,字稚咲。”转身问询。“你呢?”
兰徙忽地抬头,扬起一个近乎无害的笑容,俊美面容瞬间光彩夺目,十足惑人。他单纯疑惑般,紧锁梧朔双眼,不放过一丝细微变化。
“你不是知道吗?”
坏了!忘了这茬,露馅了!
怎么办……亥时快到了,先走吧。否则八成赶不及出城。
梧朔手足无措,下意识转身欲逃。手刚抬起门锁,“吱呀”一声。
门没开,是隔壁的门被猛地踹开了!
梧朔冲到门口,朝隔壁房内望去——只见一男子四仰八叉瘫在地上,但却不失潇洒英俊。面颊一个鲜红掌印,挂着两行清泪,衣衫如被野兽撕扯过,露出大片肌肤。
怎么又一个爱撕衣服的?
云洛问笔挺地踩着门槛,气得胸膛起伏不息,少许发丝微乱,衣衫却齐整得很。梧朔表情凝固,有位富态的妇人调笑着“呦”了一声。
……这情形和他想的,呃,好像不太符合。
周围几人隔着几步探头探脑,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床边男子那些暧昧红痕与红肿双唇上,俨然一副刚结束“酣战”的模样。掌柜的忙不迭招呼人进去收拾,唯恐得罪贵客。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梧朔闭眼转身回避。既然云洛问暂无性命之忧……
转身太急,未留意身后,直直撞上一堵温热胸膛。
险些仰面倒下,一双手臂又一次稳稳托住他。
为什么是“又”?
梧朔捂着额头抬眼——兰徙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站在了他身后。
坏了,今日真是不宜出门。
恰在此时,一声极响亮的木棍敲击铜锣之声震彻客栈内外!远处似也有几声锣响遥遥呼应。
距离亥时,仅剩一炷香了。
梧朔诧异,时间是不是流逝太快了些,但已无暇细想。来不及走了。亥时之后将发生的事,比眼前一切更危险。
“各位客官劳驾速速回房!亥时已到!请勿出声!”小二高声催促着,手脚麻利地为云洛问另开了一间上房,恰在梧朔他们隔壁另一室。众人慌忙躲回房内,紧闭门窗。方才喧闹的大堂顷刻鸦雀无声。
梧朔二话不说,拉着兰徙退回房内,闩紧窗户,扣死门锁。
“答应我,待会儿无论听到什么,都万万别出声。”梧朔神色极为郑重地嘱咐。
兰徙寸步不离盯着他,小羔羊般顺从地点头。
像安置孩童般将他按到床上,梧朔替他盖好被子。
上房大床宽敞,兰徙要给他让出些位置,却被梧朔一个噤声手势制止。他乖乖躺下,梧朔朝他用力眨了下眼示意闭眼。见他老实照做,梧朔才拿出房内备用的被褥铺在地上,迅速钻了进去。
归霞邑白日云霞成绮,入夜却阴森彻骨,即便初秋时节亦可百里冰封。
此地亥时后气温骤降至极寒。传说上古有仙人殒命于此,化身守卫。自那时起,亥时后便有仙人魂灵巡游,专勾作恶之人魂魄。律法明文禁行,那小二所言不差。
前世梧朔便知此地规矩,倒非律法真能约束人心,而是——无人不惧。
除却懵懂婴孩,凡人一生,孰能无过?这世间绝无人心底全无半分亏欠,故人人自危。
神明之威,于平民而言缥缈未知却高悬于顶,往往无需提点言明,众人便自愿遵从。尤其今日月圆十五,阴气最盛,更无人斗胆以性命试探仙人深浅。
天地极夜,万籁俱寂。
地砖寒气逼人,丝丝渗入骨髓。仅一床薄被,纵是常年风餐露宿、天为被地为席的梧朔,也不禁难掩抖擞。
他强压心底恐惧,裹紧被子放缓呼吸,伪装沉眠。
众人安然进入梦乡。忽然,一声放大了数十倍的、惊惧至极的婴儿尖啸,猛地撕裂静空,直冲云霄!吓得人三魂几乎离了七魄!
梧朔冷汗涔涔,手摸上了被子中的匕首刀鞘。
是人都能听出,这不是寻常哭声。
婴孩啼哭自有大人照管。来时上楼梧朔留意过,此客栈多是游玩的富家子弟及其家眷,并无带孩子的妇人。更何况此时此地,深更半夜,谁能惹婴儿如此凄厉尖叫?难道世上还有罪大恶极的婴儿不成?
这叫声……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婴儿?婴儿!不好,是白日那个受了伤的男孩。他定然是被动沾染了潸目蛊!若此蛊可通过血液传染,那今日街上那些人……
梧朔暗道不好,摸上被中匕首,轻轻掀被欲起。
忽然,他瞪大双眼——一床厚被蓬松暄软,轻轻覆加在他身上。
吓了一大跳,险些惊呼出声!
本应在床上安睡的兰徙,此刻正蹲在地铺边,细致地为他掖好被角。学着他先前模样,微笑着将雪白食指竖于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冰封的月光映亮侧颜,勾勒神秘而冷艳的轮廓。
窗外的尖啸愈发急促,扯动着每个人的心脏,将恐惧推向顶点。寒浸的夜里被渲染得诡异至极。
人人心中绷紧一根弦。所幸客栈暂似安全,但谁都怕自己死于非命,更怕有人尖叫引来可怖之物。
突然,隔壁爆出一声女子呜咽恐慌的痛呼!声波极大,音浪几乎震破鼓膜。
众人死死捂住耳朵。兰徙却恍若未闻,神色如常。梧朔只当他吓愣了,忙将自己捂耳的手转而紧紧捂住他的。少年笑容一凝,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梧朔眼前竟变得圆了些许。
客栈外的长啸此起彼伏,愈演愈烈,可隔壁的呐喊却骤然断绝。
糟了!隔壁就是云洛问,不出意外一定中了蛊,不能让她死在此地!梧朔猛地掀被而起,疾步冲向房门,兰徙紧随其后。
推开门瞬间,一阵风自身前掠过。
弓瑨竟比他们更快一步撞开云洛问的房门。他一人身形恰好堵住门内情形,正焦急向内望去——
只见那掀翻的桌凳之下,云洛问双腿以诡异弧度向前弯曲并拢,正抱着一壶水疯狂往自己头上、口中浇淋,形状极渴。
秀气的鼻翼振动,似察觉到生人气息,双臂撑地,竟一跃而起,直飞门口!
眨眼间,正脸已几乎贴至门前那人!沾染弓瑨气息的刹那,她颈下那些尚小的鳞片骤然尽数张开,一双扇形瞳仁扩张到极致,隐隐泛金,赫然眼前。
弓瑨脸上焦急神色悄然褪去,转为极度嫌恶剜着空中的女人,运功侧身闪避。
眼前遮挡凭空消失,梧朔完全暴露在云洛问面前。刚看清那是何物,还未来得及运用护在胸前的匕首,那张血盆大口已照面翻张咬来!
梧朔瞳孔骤缩,命悬一线!
兰徙看梧朔的身体其实也是后面衣服都穿好了,
才想起来害羞。
如果当时梧朔跳起来反撕,
梧朔也只会觉得兄弟有来有回。
不过要是真有这种可能,
事后上线的兰徙都不知道能回味多久。~(??≧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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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危儿不见少茱萸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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