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陡然凝滞了刹那!
兰徙自梧朔身后一步贴身踏出,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硬生生替他接下那扑面而来的致命危机!
横在胸前的匕首急急收回,兰徙墨发间的弯月银环被卡在云洛问口中。趁此间隙,梧朔手上凝聚气力,一记手刀精准避开要害,直击穴位!云洛问闷哼一声,软软瘫倒在地。
方才一直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的弓瑨,见情势逆转,立刻又换上那副焦灼神情扑向地上的妻子。
惊魂未定,梧朔一把拉过兰徙,将他转来转去,从头到背仔细检查是否受伤。
一只蓝色蝴蝶顺从地由他摆布。松了口气,确认他全须全尾后,梧朔心头莫名窜起一股微怒,自然地推开他,不再搭理,转身便去查看地上的云洛问。
云洛问浑身沾满尘土与水渍,领口还挂着两条涎水。弓瑨站在一旁,似是嫌恶,不知从何下手,即便眼前是他结发妻子。兰徙在他面前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梧朔看不下去,俯身轻轻将人抱起,手握成拳,极力避开女子关键部位。
即便云洛问此刻已不人不妖,他仍尊重她,不嫌她一身污秽。
作为前世陛下身边那位“知冷知热、指哪打哪”的“忠臣”,但凡皇后有点头疼脑热,被如同太监般从床上拎起、深夜奉密令急召入宫的总是他。大内并不是没有医官,弓瑨却总道信不过,累得他来回奔忙。出入宫禁已经和吃饭喝水般寻常,守门侍卫见他的次数比见自家亲娘还多。
梧朔与其他同侪一样深谙打点之道。
久而久之,侍卫只要瞧见他,便会默契地开启一道小门容他进入。即便弓瑨突发奇想要“微服私访”,也是他寸步不离地跟随,甚至远赴姑须。
对于这位旧主,梧朔对其种种坏习惯了如指掌、“如数家珍”。
弓瑨有着所有富家公子矜贵的通点——极其严重的洁癖。
面对美人形态的云洛问,他尚能勉强维持绅士风度;可对着眼前这半人半怪的雌性,他的生理厌恶终究压过了心理伪装。
梧朔将云洛问安置好,礼貌地为她盖好被子,脑中飞速运转。
云洛问眼下这情形着实古怪。先前她并不像受尽情伤、悲痛欲绝的模样,不满足能滋养出如此恶蛊的条件。更令梧朔意外的是,她自己竟也中了蛊毒。
其实自今日下午听见她那句“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之后,梧朔心下便愈发笃定——一个似乎仍陷于热恋的女子,如何能伤心绝望至斯?
这背后,定然另有隐情。
从来习惯他人的侍奉,故而并没有道谢,弓瑨只远远站在床尾看着云洛问。
公主泪,除云洛问外,最为了解者,恐怕便是弓瑨。
客栈楼下陆续传来有人发病的骚动。梧朔与兰徙逐一将人敲晕安置,轮流守夜直至天明。
昼夜交替,天光乍破。客栈老板亲自前来,感激万分地将房钱退还兰徙,甚至跪地恳求二位少侠继续住下,愿以重金酬谢。
梧朔扶他站起,礼貌应下这差事,他本就不会袖手旁观。
潸目蛊喜水,昼伏夜出。如云洛问这般中招未深之人,白日里只要忍住不接触水,便能逐渐恢复人形。但受感染者需单独隔离,房间顿时紧俏起来。梧朔与兰徙仍宿于原处,掌柜好心为他们加设一张软榻,总算没让恩公们挤在一处。
兰徙没说什么,很自然“笑纳”了,将大床让给梧朔。
官员频繁出入客栈,或跪或拜,请罪求饶。店内的富商们本就心思活络,常年左右逢迎,众人心照不宣地知晓了那位“贵人”的身份。
商人们不语,只一味感恩戴德,厚礼相赠;“大侠”们不语,只一味敲晕了事,重复叮咛。
走上长街,梧朔与兰徙陆续发现未能幸免的几户百姓,人至门前便闻啜泣之声。
弓瑨严令彻查此事,安抚医治民众,更广招大夫、巫医,痴情模样一心只为治好他的妻子。大小当官的皆是老滑头,归霞邑这小庙既住了大佛,无论如何都需竭力表现。
梧朔倒不担心这些当“父母官”阳奉阴违。辖下城邑出了这般大事,谁也推脱不了干系。
弓瑨又是个斤斤计较的君主。
上位者总喜欢予取予求,即便任务超出常理,掌权者也不会在意底下人的想法。只要面上功夫做足,城内暂可维持安定。弓瑨并不吝啬银钱,民众情绪也得以稍稳。
嘱咐完诸多注意事项,梧朔心头仍悬着一块巨石,久久无法落下。
一路打听,终是寻到那男孩的家。刚要敲门,兰徙却静静开口。
“郎君知道怎么救治吗?”指了指他身上。
“若我没记错,你的最后一颗保命丹,早已用尽了吧。”
梧朔下意识摸了摸胸前那已经不在的空瓶。然自己已经决定要帮忙,是断然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人的。
“我不是已经插手了么?”他看向始终跟在身边的兰徙。
“即使不知道如何用药,医者仁心,我尚且会些皮毛,相较于他们能做的更多,就也有了责任和使命。”
兰徙好整以暇地抱臂看他,唇角微勾:“郎君真是侠肝义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般陈述的语气,总让话语显得格外客观。这仿佛给予一种无知无觉的肯定与信心,像是最坦然的评论,却偏偏催生出被人信任的快感。
“哥哥既已知我名姓,”兰徙笑意更深几分。“兰徙虽非君子,却也深感敬佩。空有些许力气与手段。”
“愿为郎君马首是瞻,供君驱策。”
梧朔无奈。话已至此,他再无法婉拒。
罢了,便再带他几日吧,横竖并非前世关键之人,事后不再牵扯便是。“待会儿别靠太近,若有异样便远远避开,不许再如昨夜那般涉险。”
“遵命,郎君。”
“别叫郎君,唤我名字便是。”
“好的郎君。”
推开门的一瞬,一股浓烈鱼腥味直冲鼻腔,搅得人胃里翻江倒海!梧朔一眼便见那紧抱孩子哭泣的妇人,正满脸是泪地对一个举着柴刀的瘦削中年男子拼命磕头。
梧朔见情势不妙,不由分说就冲去夺刀。
“住手!”
那男子见人阻拦,只觉颜面尽失,咬牙直接挥刀砍来!
时间仿佛再次凝滞片刻。余光里,兰徙朝他极轻地颔首。梧朔趁机夺过柴刀,一脚将那被定住的男人踹翻在地!妇人认出这正是昨日救下孩子的少侠,如同抓住救命浮木,泣声哀求:“大侠救命!我丈夫他要杀我的孩子!”
梧朔轻易压制着挣扎的男人,瞥见她怀中孩子并未完全恢复人形,只虚弱地窝着漏出半部脖颈,泪水滑落处,鳞片随呼吸轻轻鼓动。
绝不能再让孩子碰水了!若白日无法变回,便再难恢复。
兰徙就像是感悟到梧朔内心所想,取出袖中素白手帕,半跪于地,极为绅士地为妇人拭去泪珠。妇人被他惊人的美貌与温柔姿态安抚,不安的心绪稍缓。兰徙指尖微动,不着痕迹地施法,悄然蒸干了孩子身上,那一点点未被布料完全遮盖的水汽。
“你的孩子还是人!虎毒尚不食子,病了便要砍死他?你如何配为人父!”
那干瘦男子如困兽般扑腾挣扎,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梧朔直接脱下他的臭鞋,塞进他嘴里。
“唔~验人!片人!”
妇人心口堵着郁结之气,见丈夫至此仍不安分,从未将她放在眼里,悲从中来。
“大侠!吾儿死里逃生后便一直高热。天可怜见,孩子撕心裂肺地哭啊。这厮竟嫌我们母子吵闹,要将我们母子扫出家门!孩儿只是病了有些不同,他竟就要砍死他!”
妇人有些失智神情渐显癫狂,兰徙敏锐察觉不对——她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眼疾手快,猛地掀开那遮蔽的布料!
只见那尚未完全变回人形的孩子,竟静静啃噬着母亲胸脯所剩不多的好肉,一口一口,细细咀嚼。妇人衣前早已濡湿大片,男孩却吃得忘乎所以,咕噜下咽声不绝于耳,甚至发出咯咯的轻笑。
“呕——”地上的中年男人没忍住,口中之物不在,又开始输出。
三人震惊的看着那个妇人依旧不肯松开孩子,只反复喃喃:“孩子只是有些不同……有些不同……”
梧朔望着这诡异场景与妇人脸上那不合时宜的母爱光辉。女人逐渐失去血色。
“兰徙!来不及了,快拉开她们!”梧朔当机立断,一记熟练手刀劈下,不再与那男子纠缠。中年男人彻底安静下来。
两人一人按住一个,梧朔与兰徙恐硬扯会带下血肉,只得蹑手蹑脚,极其小心地分离妇人怀中的孩子。
梧朔用手指轻轻捏住孩子缩小、布满粘液的鼻翼。孩子张口呼吸的刹那,他迅速将孩子抱离那血泊中的母亲,安置在一旁。兰徙扶住妇人,指如疾风,锁住几道关窍穴位,止住奔涌的血流。但看清那些新旧交错、坑坑洼洼、深可见骨的伤口后,他不忍地闭了闭眼,朝梧朔遗憾地摇头。
怎么会这样。
取出包袱中一块老参,放入妇人口中,梧朔轻轻扒开她的眼皮查看,又试了试脉门。兰徙将真气缓缓渡入妇人体内,可她终究没能扛过去,最后望了一眼孩子,便永远沉入了黑暗。
“生生……啃噬而死。”梧朔声音干涩,满是无力。
兰徙不理解看着她,叹息道:“她本可以不用死的。为母者,便定要护孩子到如此地步?这般盲目的母爱,与杀人何异。”
“既知孩子已至如此,她不是更该好好活下去么?”
门外传来议论声。官府的人排查到了这里,若见孩子如此形态,断不会容他活下去。
“你我此生都做不了人母,又岂能真正感同身受。”梧朔用干净布帛裹好孩子,与兰徙对视一眼,双双跃上墙头,悄无声息地离去。
梧朔——金牌打工人。O(∩_∩)O
苦命的社畜也有了自己的小跟班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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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危儿不见少茱萸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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