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岁的徐微在公交车上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马路上车水马龙，耳旁充斥着吵闹的电话声，“闺女，爸爸一会儿就回去了，猜猜爸爸给你带什么了，对，我家闺女真棒，猜对了，爸爸给你带来你最喜欢吃的蛋糕，等爸爸一会儿，公交车到站了，爸爸下车了，一会儿给爸爸开门。”说完，男人便下车了。徐微微微回头，愣了愣神，若妈妈没有走，我会不会和他们家一样，会不会和电话里的小女孩一样可以撒娇，可以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到学校了，寝室没有人，徐微简单收拾了一下，躺在床上，不一会儿睡着了，陷入了儿时的梦。
时间拉回2003年，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出生了，被抱出来后，她死死抓住旁边男人的衣领，嚎啕大哭，眼睛慢慢睁开，开始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但一点没影响她哭。她根本不知道刚刚经历了一个什么样的生死大关，差点就来不到这个世界了。
时间倒回去，一个怀孕已经足月的女人要生了，伴随着家人满脸的期待，她被推进手术室，刚开始，在医生的协助下，生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生孩子本就是女人的生死大关，这鬼门关终究还是走了一遭。“不好，病人大出血，血压降低了，一直在降。”“不行，顺产会一尸两命的，得剖，情况危急，子宫可能保不住了。快去外面让家属签同意书。”护士立马跑了出去，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问谁签字。手术室外的气氛紧张了起来，“啊，不是都足月吗？都已经顺产生过一个了，怎么还会出问题，还要剖呀？”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紧了紧。“子宫保不住了？男孩女孩呀，不行呀，得保住呀！”手术室里又跑出来了一个护士。“不好，病人生命体征又下降了，签好字了没？”徐峰看了看丈母娘，站了出来，把字签了。医生开始了抢救，手术刀划开了肚皮，一个小女孩被抱了出来。医生做完常规的检查，简单擦了擦婴儿身上的血，便让护士包了出去。“恭喜，生了一个女儿。”“女儿？不应该是个儿子吗？老人都说怀相好，是个儿子。”“唉，那都是没有科学依据的，女儿是小棉袄，是爸爸的小情人，多好呀！”说完把婴儿抱去了观察室，徐清牵着一个小女孩跟了过去。
到观察室了，徐微被放了下来，徐清让旁边的小女孩亲亲她，“妍妍，往后就有妹妹了，快亲亲她。”陈妍看着小床上被包着的、头上还粘在血丝的婴儿，不情不愿地快速亲了一下，亲完赶紧擦了擦嘴。“好，妍妍，你在这看着妹妹，姥姥去看看你妈妈。”姥姥走了，陈妍看着这个丑丑的妹妹，有点嫌弃，让她待在这看妹妹，没意思，就她一个人，有点害怕，陈妍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跑去找姥姥。
最后，子宫还是被摘除了，徐玲肚子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疤。徐玲再也不能生孩子了，徐峰心里很复杂，但还是回家借了钱，把手术费交了。后来出院了，徐峰已经出去挣钱了，徐玲在家做月子，当然，还要做饭，洗衣服，家里没有人可以照顾她。真真是上有老下有小，公公七十多了，身体不好，还有上幼儿园的大女儿和嗷嗷待哺的小女儿，这个贫穷的家养不了闲人，徐玲只能慢慢熬着，照顾这一大家子。
梦醒了，原来从我出生开始我已经在被选择了，婴儿是没有记忆的，梦里的一切确实真实发生过的，所有画面的来源都来自于家人日常的谈话里。为什么我偏偏是个女孩，为什么我出生要伴随大出血？徐微慢慢睁开眼，寝室里还是没人回来，她下床把空调关了，又上了床，打开手机，放了一个暑假最火的剧看了起来，胳膊传来刺痛，记忆又拉回到过去。
徐微出生在2003的夏天，零三年是羊年，老人说，羊这个属相不好，羊生来就是被吃的。小时候，徐微常问：“属羊不好，为什么还要把我生在羊年？”但这个问题一直都没有答案。徐微长大后突然发现自己就想羊一样，软弱无能，只有被欺负的份。
其实徐微小时候生活的挺好的，小朋友都羡慕她，至少徐微是这样觉得的。当然也会有一些徐微讨厌的人和话，比如邻居大婶老说：“你家徐微长得真白，长开了比小时候漂亮多了，她刚出生的的时候又红又黑，一点都不好看，现在白生生的，唉，就是这头发，乱糟糟的，也不黑，你看前头这些卷的，跟个黄毛婴一样。”黄毛婴（方言）是什么，应该就是头发发质不好，颜色发黄，再加点自然卷的样子。徐微最讨厌这个大婶，每次见她总要偷偷瞪她几眼。徐微没上小学前在村子里混的那是风生水起，不管是小孩子还是大孩子都爱找徐微玩，妥妥一个孩子王。
冬至在北方是要吃饺子的，徐微最喜欢吃饺子了，妈妈包的饺子又好看又好吃。徐微从外面疯玩回来，脏兮兮的，走到妈妈旁边，妈妈抬头看了一眼，“徐微，又弄这么脏，马上下饺子了，快去洗手。哎呀，别摸饺子，摸脏了。”徐微随即悄悄收回自己的手，转过身打开水龙头，开始搓洗自己的手。不一会儿饺子包好了，徐微兴高采烈地过去帮忙，眼睛一瞥，看到一个丑兮兮的饺子，“妈妈，这个是谁包的，好丑呀！”“都是我包的，嫌弃什么，到肚子里都一样。”妈妈说完转头给爸爸说：“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老是头疼，手也不怎么听使唤，回头做个检查吧。”徐微做梦都想不到恶耗来的这么快。没过多久，爸爸妈妈去医院了。那一年，徐微刚上一年级，认识了很多好朋友，爸爸妈妈走了，徐微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跑到隔壁村玩，很晚才回家，回到家爷爷已经做好饭了，爸爸妈妈还没回来，已经走了好几天了，徐微问了一句：“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爷爷只说过几天，徐微有点想妈妈了，她有点失落，但想到每天要和新朋友一起去学校，临睡前跟爷爷强调了好几遍明天早上早点做饭，早点叫她起床。徐微从小就很黏妈妈，小时候看不见妈妈总会哭，徐微爱哭也是出了名的，亲戚邻居都知道。妈妈看病一连走好几天，徐微终究还是没忍住，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躲在被子里偷偷哭，爷爷年纪大了，不能让他担心。哭着哭着，徐微睡着了，睡死过去，导致没有第一时间见到妈妈。早上半梦半醒间，徐微依稀听见了妈妈的声音，她一点也没赖床，立马跑过去找妈妈，徐微开心极了，妈妈回来了。妈妈看到徐微朝这边过来，开始说教起来，“你让你爷四点多就起来给你做饭，昨天晚上睡那么死，叫半天门一点都没听见。”徐微有点羞愧，她也不知道让爷爷早点做饭，爷爷四点多就起来了。但徐微太开心了，把和朋友一起上学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到学校后，朋友不高兴了，埋怨徐微让她等那么久，差点迟到。徐微那还想的了那么多，敷衍地哄了一下，心里盘算起晚上走哪条路回家，她想快点见到妈妈。
一放学，朋友还没来得及叫徐微，徐微已经冲了出去，一路小跑跑回了家。一进门，“妈，妈妈……不在家吗？”徐微又叫了几声，爷爷听到动静，叫住徐微，“你妈走了，去大城市看病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别出去了，一会儿吃饭了。”徐微有点沮丧，低着头，吸了吸鼻子，眼泪没掉出来，默默进了屋。家里停电了，好像是变压器什么的坏了，屋里点着蜡烛，但还是很黑，徐微其实很怕黑的，但她只敢在妈妈面前表现出来，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不一会儿爷爷叫她吃饭，她连忙擦了擦泪，去帮爷爷端饭。晚上睡觉的时候，爷爷给徐微掖了掖被子，“微微要是害怕，就叫爷爷。”徐微笑了笑，反而说：“我已经长大了，才不会怕黑呢。”爷爷拖着步子走了出去把门带上了，徐微听着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远，她把身子蜷缩起来，忍着不发出声音，哭了起来。她想妈妈了，很想很想，从来没有离开妈妈这么长时间。哭着哭着她睡着了，梦里妈妈病好了，回家了。梦醒了，妈妈没有回来。徐微一连沮丧了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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